文彦博如愿以偿,他坐上了河东路转运使的位子。
过年之前,他还是转运使明镐的副手。转运使和转运副使的差别,就像一朵艳丽的牡丹,和陪衬花朵的绿叶。只是谁会去注意那些叶子?
坐在窗前,文彦博悠悠的品着一杯茶,面容平静。他在年前被皇帝赵祯召回京师,到京的当天,即被越次召见问对。那时,他就知道,转运使一职定矣。如今,只等过了十五,他就要启程赴任了。
这只是一次利益交换罢了,文彦博忽的皱眉。
当初,明镐看上了河东的炼矾买卖,上书朝廷成立官营炼矾务。文彦博是不赞成的,但是他并没有反对。几个副使,哪个看不明白?明镐这是要以炼矾务为阶梯,试图再向上跨一个大步。
朝廷缺钱。生财有道的明镐,岂会不受朝廷重视?文彦博想到此处,不由轻蔑的嗤笑一声,想学着香皂买卖的法子,也得自己有那个本事才行。
果不其然,贪心的明镐,下令取缔了民间的炼矾工坊,希图垄断炼矾买卖,但是遭到了民间强烈的抵制。甚至被民间六家商户,联名告上了朝廷。
结果,欧阳修这个老好人,被朝廷派到了河东进行调查。欧阳修最是反对朝廷与民争利,派他调查,其意还不明了吗?
不过十天,欧阳修上书朝廷,认为河东路转运使司违约在先,因此,他反对将炼矾工场收归官营,建议“官罢自煎熟矾出卖,只令杜升等六户,依旧管认年额。”好吧,由六户继续承包晋州的炼矾业。
朝廷最后折中处理,河东路转运使明镐调离,改知并州。官营炼矾务、民间炼矾工坊继续保留,各炼各的。
明镐一腔心思付诸流水,改任并州知州,看似升了官。但官场上,却不能真的只看官职高低,而要看权力大小。还有,在皇帝陛下心中占据的分量。明镐希图幸进,最终搞得一地鸡毛,皇帝能高兴才怪。
恰在这时,汝南王府找上了文彦博。
来人是郡王府六子赵宗晖,带着他父亲的书信,执礼甚恭。文彦博不由感叹,汝南王府是真能生啊,竟有二十多个儿子。和汝南王府一比,当今官家能眼红死。
想到当今官家,文彦博的眼角猛地一跳。他与汝南王府结下缘分,却是与皇帝赵祯有关。
七年前,文彦博任官殿中侍御史。官家长子薨逝,悲愤难当。而在此时,一股请立太子的声音,在朝堂上传开。
整个朝堂,似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裹挟,向着皇帝赵祯发起了攻击。皇帝无子,朝堂不稳。举着这面大旗,尽可以大义凛然,一副忠义死节模样。
但究竟有几人是真的关心朝堂?还不是要投靠新的主子,以博取从龙之功?
文彦博是主力,他审时度势,站在了皇帝的对面。携满朝文武百官之声势,逼迫皇帝赵祯早立太子。而那时的赵祯,还没有三十岁。
面对满朝逼迫,皇帝赵祯坚持了半个多月,无奈妥协了。下诏,以绿车旌节,迎宗室赵允让十三子赵宗实入宫,交由皇后抚养。虽未立为太子,但皇帝无所出,立储之事可以说板上钉钉了。
谁都不曾想到,四年后,皇帝的二子最兴来出生了。当初轰轰烈烈迎进宫去的赵宗实,被皇帝赵祯轰轰烈烈的送了出来。
满朝哑然。当初的兴奋,变成了惶恐。
又三年,最兴来染病薨逝。文武百官还没有来及庆幸,忽又传出皇二子福大命大、死而复生了。一时间,满朝文武,就像是坐在激流中的一叶扁舟之上,被潮流颠簸的忽上忽下,充血的心脏,被兴奋和惶恐轮番的蹂躏。
这一班逼宫之人,自知早已得罪了皇帝,由不得他们不患得患失。眼看着皇二子一日日长大,更是屡有神异之举。汝南王府的野望越来越变的模糊,渐渐失去倚靠的价值。这一班人,更是心中惴惴难安。
而此时,忽的又传出了一个惊人消息,皇后有孕了。一下子,让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汝南郡王的信上,当然不会写什么正事,只是惯常的问候和一堆花团锦簇的废话。以汝南郡王的老道,岂会将把柄落之于字纸?
赵宗晖言道,“近日有从南边儿运来的竹笋,正好小侄要到河东来,是以父亲大人命小侄带些来,给运使尝尝鲜。”
“王爷有心了。”文彦博拱手说道。冬日里能吃到竹笋,这可是很稀罕的。但他知道,南边儿的商人,在大棚里点起炭火,一如春日,育出竹笋,冬日年节时发卖,博取厚利。只是北边儿不常见到。
见文彦博没有推辞,收下了礼物,赵宗晖已经完成了差事。又闲谈几句,隐晦的说着,他和人一起开了家买卖,就在晋州的地界儿上,希望得到文彦博的照拂。这却是正常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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