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数学不及格

    没有“学霸”“学渣”名词的年代，不代表没有优等生和落后生的区别。有人生来就有学习天赋，比如陈倩怡；有人凭借后天努力一步步前进，比如林晓荷。

    晓荷的15岁生日，并不美好。进入高中部的第一次数学测验，林晓荷砸锅了。

    高一一班的数学老师陈秋月，是一个很奇怪的短发女人。陈秋月常年穿一身短袖衬衫，红底儿白点，黑色的裤子，精干的短发。你没看错，常年，不分一年四季的那种。大西北的冬天，一度能冷到零下25℃，高一一班的教室就在勤学楼一楼入口，一开教室门的冰爽，孩子们深有体会。

    陈秋月一进教室，脱下灰色的羽绒服，露出她标志性的红底白点儿短袖衬衫：“韩瑞嘉，把教室门打开透透气，我要热死了。来来来，看黑板，我要变形了！”教室里一阵哄笑，坐在门口的倒霉蛋韩瑞嘉鼻涕都快冻出来了，陈秋月却讲课讲的头上直冒汗。

    “这节课我就讲10分钟，剩下35分钟测试！”陈秋月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在一片哀嚎声中，韩瑞嘉举起了瑟瑟发抖的右手：“老师我能关门了吗？”

    班门终于关上了，走廊上也响彻了高一一班传来的笑声。

    数学不是林晓荷的强项，初中的时候还可以，勉强不拖后腿的成绩。进高中前的那个暑假，菁华班很多学生已经在补习班学完了高一上的课程，可林晓荷连基础的集合都还搅的稀里糊涂，不要提函数模型了。

    高一数学150分满分的卷子，在班里遍地开花的130、140里，林晓荷这次测试突兀的考出了65分的成绩。发卷子那天，是林晓荷15岁的生日，陈秋月发完所有人的试卷，把林晓荷叫到了跟前。傅晶晶要等林晓荷吃午饭，就坐在第一排座位上检查扣分项，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出去了。

    “老师好，我是林晓荷。”

    陈秋月把晓荷的卷子拿在手里扫了一眼：“我不管你叫啥名字，你这孩子，你考得这分数当初是怎么进菁华班的？托人办的？”

    成年后的林晓荷有一颗柔软的心脏，年少时光里无数次被羞辱的经历，让她很温和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深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是什么感受。

    那天中午，林晓荷没有去吃午饭，傅晶晶看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摇摇头叹了口气，和另一个女生去吃饭了。等她从食堂回来，林晓荷依然没有抬头，一直到下午上课铃响，前桌的吴斯卓转头找林晓荷借尺子，他敲了敲桌子：“林晓荷，你尺子用下。”林晓荷抬起头，吴斯卓有点惊讶：“你咋了，眼睛红成这样。”

    林晓荷紧紧攥住试卷，就像要把自尊心攥在手里掐出水来一样。年少的世界简单也敏感，这一次，没有杨八八英雄救美，同桌傅晶晶甚至没有问一句林晓荷有没有吃午饭。菁华班聚集了县里五所初中所有的尖子生，尖子生是什么，争先恐后在排行榜上占领名次的同时，他们的骨子里多了一份冷漠和骄傲，都是被学校和家庭捧在手心里的人。开学前，林晓荷看到甩在一班末梢的分班排名，内心五味杂陈，从那一刻她就开始明白，小鱼从鱼缸游进河流，它面对的就不再是温和的小鲤鱼和清洁工了。

    高一一班的班主任蒋双研是北师大毕业的硕士生，在这样的边陲小县城，她的学历出挑，人又长的漂亮，身材纤细苗条。小县城是她的故乡，如今的丈夫是她当年的高中同班同学，毕业后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她，放弃了在北京工作的机会。她被人所惋惜和质疑的，不仅仅是放弃前程这回事，结婚多年，她没有生育，一心扑在事业上。林晓荷这一届，是她带的第三届学生，巧合的是，蒋双研又教语文。

    蒋双研不喜欢陈秋月，在她眼里，陈老师的教学能力很强，但她缺少人情味，穿衣服邋里邋遢，好像除了上课和做论文，陈秋月的世界就没有别的乐趣。

    下午第一节课，蒋双研备的是《沁园春?长沙》。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这首词，哪位同学能站起来给大家朗读一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十几岁的少年们，早已过了表现自己的年龄，多不想在这种时候出风头。蒋双研扫视了一圈，学生们的头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蒋双研顿了顿，调侃到：“同学少年们，你们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个个不抒发一下书生意气，在那里做什么小蜗牛呢。”

    林晓荷在靠窗边的位置，她还没有从上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出神的望着窗外，蒋双研环视一周之后，将目光停在了这个神游的少女身上。

    她笑笑“林晓荷，你来给大家朗读一下吧。”

    林晓荷没有动静，似乎没有听到。“晓荷，晓荷？”傅晶晶用胳膊肘撞了撞晓荷，林晓荷回过神来，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我是自己考进来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学生们哗然，有些错愕，却也有人笑出声。蒋双研笑笑：“我知道你自己考进来的，我们要朗读一下《沁园春?长沙》哦。”

    林晓荷平复了一下情绪：“好。”

    教室里响起干净明朗的声音，林晓荷又想起了《火烧云》，她是有天赋的，只是这天赋与数学无关而已。

    蒋双研盯着少女，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