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许攸宁出事后,她接到陆洋电话赶到现场时,陆洋人就已经在那里。随后,南洲银行的一位副行长以及那位办公室的刘主任也匆匆赶到了。
“我不知道。”阮真真怔怔摇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以为是警察先通知了许攸宁的工作单位。”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高峻微微皱眉,轻声说道,“按照常理,车祸后应该会有路人施救报警。”
“许攸宁出事的地方位置比较偏僻,路人发现时车已经失火,没法施救,只拨打了报警电话。”阮真真解释道。
高峻又问:“报的是什么警?火警、交警还是110?”
“都有吧。”阮真真努力回忆着,那天她得到许攸宁出事的消息,赶过去看到那幅场景,整个人都是木愣的。现在回想起来,除了一些场景记忆格外深刻,大部分记忆都是模糊的。
“我记不清了。”她面色有些苍白,闭目想了想,才又说道,“我过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他还在车里。地面上好像有水,应该是有消防车在。”
这样的回忆对阮真真来说显然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高峻靠着路边停下车,转过身默默看了看她,说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警察应该先确定事故死者身份,然后再通知家属。你说你到的时候,许攸宁都还在车里呢,警察又是怎么确定他身份的?”
阮真真也在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理智地分析这件事情。“许攸宁的钱包被甩出了车外,里面有他的身份证。不过,好像在警方确定许攸宁身份之前,陆洋就已经到了,辨认出车里的人是许攸宁,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对!就是这里不合理。你们过去得太快了,尤其是陆洋。你想想,你接到他电话赶过去时,许攸宁都还在车里没有被移出来,那么陆洋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赶到的?又是谁通知了他?”
阮真真默然不语,神色凝重,这真的是一直都被她忽略了的问题。
她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住头,努力回忆着:“出事那天是工作日,他们说许攸宁是在见客户回来的路上发生的车祸。”
“见的什么客户?他自己一个人去的?”高峻追问。
阮真真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有问。”
“除非陆洋跟许攸宁同行,或者事发时凑巧就在附近,否则他不可能到得那么及时。”高峻分析着,他看向阮真真,又问,“能查到许攸宁那天拜访的客户是谁吗?问一问当时许攸宁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阮真真心中忽地一动:“可以查通讯记录!”
她把自己大皮包的东西一股脑都掏了出来,从当中的一个文件袋中找出之前打印的许攸宁的通话记录,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仔细地看着。高峻也倾身凑过去看,指着一个带有标记的记录问道:“这是谁打的电话?尤刚?许攸宁的那个好友?”
那是通话记录的最后一行,前端有阮真真标注的两个小字——尤刚。
“是尤刚。”阮真真闻言点头,又解释道,“前阵子我查与许攸宁有联系的可疑人物,把其中认识的号码都标注了出来,一一打电话核实身份来着。”
她之前曾经和高峻提过尤刚,高峻听到并不觉陌生,伸手把电话单子从她手上拿了过去,又看两眼,奇道:“这个电话是尤刚主叫的,不到一分钟就挂了。”
单子上显示的通话记录只有短短的三十多秒。
他疑惑地去看阮真真,又问:“尤刚打这个电话做什么,你知道吗?”
阮真真茫然摇头,尤刚是许攸宁的好哥们儿,两人通话一直挺频繁的。许攸宁出车祸后,尤刚还曾经感叹世事无常:上午他还和许攸宁通过电话,不想却突然出了这种祸事。
“看时间,这通电话应该就在车祸前不久。”高峻又道。
阮真真抿了抿唇,拿出手机来给尤刚拨打电话,为了方便高峻听清楚,有意打开了电话免提。高峻默默看她,并未阻止。时间已近十一点,电话响了半晌之后才被人接起,尤刚有意压低的声音从听筒内传了出来:“喂?”
“尤刚,是我,阮真真。”她刚说完,就听得电话中隐约有女声在一旁抱怨:“这么晚了还给人打电话,有病吧?你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还钱?外人的钱也就算了,连好朋友的钱都坑,这什么人品啊?活该她死老公,报应!”
这话太难听,阮真真竭力控制,可手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高峻见她这样,试图把手机拿过去,却被她抬手挡下了。她抬脸向他僵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又听得尤刚低喝道:“快闭嘴吧你!”
随后,关门声响起,电话里终于清静了下来,尤刚的声音再次传出:“嫂子,刚刚信号不好,听不大清你说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阮真真答道:“是有点事,我问你,许攸宁出事那天上午,你给他打过电话,是吧?”
尤刚应该是被她问得有点蒙,迟了片刻才应道:“是,是啊,打过。”
阮真真抬头和高峻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又继续问道:“你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吗?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啊,我找许哥说还钱的事。”尤刚没好气地回答,随即又放软语调,向阮真真道歉,“嫂子,刚才是我媳妇不会说话,你别和她计较,她也是心里着急,这才口不择言。我们不比你们能挣,那一百万不光是我们自己的积蓄,还有我老丈人的养老钱。”
阮真真试图解释:“尤刚,我如果有钱,一定会先还你。”
“什么叫如果有钱?嫂子啊,你糊弄别人可以,你不能连我都糊弄啊,这样做真的不地道。”尤刚急道。
阮真真张了张嘴,还要再解释,手机已被高峻拿了过去。“喂,你好。”他从容镇定地和尤刚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身份,“我是南洲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周亮,目前正在调查一个案件,有几个关于许攸宁的问题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电话里一下子哑了声,好一会儿尤刚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应道:“哦,行行,您说。”
高峻声音严肃,问道:“许攸宁出事那天上午,你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是吗?”
“是,是。”尤刚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变得紧张又恭敬,“打过一个电话。”
“和许攸宁都说了些什么?”高峻又问。
尤刚答道:“真没说什么,我就是要账来着,他欠我很多钱,本来说好了那几天就给我,可一直拖。”
高峻薄唇微抿,略作思量,又问:“许攸宁怎么答复你的?”
“他能怎么答复我啊,继续拖呗。周警官,我真是被他给坑苦了,我媳妇儿天天跟我闹,要不回来钱就跟我离婚!”
“尤刚!”高峻打断了他的诉苦,“你们的通话时间只有几十秒,他给了你什么答复,能叫你这么快就挂断了电话?”
尤刚答道:“他说过两天就把钱给我。”
“你当时就信了吗?”高峻又问。
“我当然不肯信啊,可他当时开着车呢,说身边还有人在,不方便和我细说,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此言一出,高峻与阮真真齐齐抬头看向对方,眼中都有震惊闪过。
“他身边有什么人?”阮真真急声问道。
不料她这样一出声,反倒惊醒了尤刚,他顿时警觉起来,非但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还反问她道:“嫂子,你这会儿在哪呢?”
阮真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噤声,求救地看向高峻。他向她压了下手,示意她沉住气,自己则严肃地说道:“尤刚,不要转移话题,你现在要做的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警官,您贵姓啊?”尤刚妻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您报一下您的警号,我们也好核实一下您的身份。”
“我叫周亮,警号0021385。”高峻声音沉稳,表现镇定,瞎话张口就来,“你们随时可以拨打市局电话核实我的身份。”
他这样淡定从容,倒叫对方迟疑起来。尤刚把手机从妻子手中夺过去,赶紧小心解释道:“周警官您千万别误会,我老婆没别的意思,她人就这样,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高峻没时间听他磨叨,只冷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尤刚,许攸宁有没有说当时身边的人是谁?”
“没有,他没说。”尤刚答道。
高峻微微皱眉,又追问道:“那是男是女呢?”
“不知道,许攸宁就说了一句身边有人在,我没问,他也没告诉我到底是谁,是男是女。”
“许攸宁当时有跟身边的人说话吗?”高峻又问。
“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根本没听到什么人声,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在糊弄我。”尤刚答道,犹豫了一下,又问,“周警官,您调查这些做什么?许攸宁是犯了什么案子吗?”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高峻冷声呵斥,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又抬眼看向阮真真,叮嘱道:“尤刚今天估计不会再给你打电话,如果他明天打过来,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
“什么意思?”阮真真一时不解。
高峻轻勾唇角,露出一丝狡黠:“他们夫妻估计明天真的要向公安局核实我的身份,到时候查无此人,一定会再来打电话问你。到时候你就咬定自己不知情,也被我骗了。”
阮真真惊愕地睁大了眼:“所以,你刚才报的身份是假的?”
“嗯,假的。”他不以为意,重新发动了车,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我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吗?”
“那姓名警号都是假的?公安局根本没有周亮这个人?”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高峻勾了勾唇角,轻笑着问她道:“怎么?难道连你也相信了?”
他刚才那些话张口就来,又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她真的差点都要相信他就是警察了。阮真真怔怔看他片刻,忍不住轻声感叹:“你装得太像,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高峻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谢谢夸奖。”
阮真真没再说什么,只重新把思绪放到尤刚说出的那个令人震惊的信息上去,他说和许攸宁通话的时候车里还有旁人在,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会是陆洋吗?”她忍不住问高峻道。
如果陆洋没跟许攸宁在一起,为什么最早到达现场的人会是他?
高峻一时没有回答,默默思量了片刻,答道:“不能确定。首先,尤刚有没有说实话我们不能确定;其次,即便尤刚说的是实话,而许攸宁当时有没有向尤刚说实话呢?如果这一点无法确定,就是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默了默,才又说道,“一会儿做笔录的时候,最好不要和警察说这些。”
“为什么?”阮真真不解,如果许攸宁出事前车里真的有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陆洋,那么许攸宁丢失的那串钥匙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被陆洋所得,陆洋就将成为今天这事的最大嫌疑人。
像是看透了她的疑惑,高峻淡淡一笑,说道:“今天这些都只是你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尤刚的话不能作为证据,说出去的话,除了向尤刚暴露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你别忘了,我是一名律师,假扮警察可是知法犯法。”
阮真真迟疑着,问道:“那能向警方说出怀疑对象吗?”
高峻没有立刻回答,思量了片刻,才道:“你可以这样和警方说,你觉得今天逃走的那个人很像陆洋。从‘果’寻‘因’,可能比从‘因’推‘果’更简单易行。”
“向警察撒谎吗?”阮真真有些心虚,她自小安分守己,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我今天并没有看清那个歹徒什么模样。”
她和那个歹徒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一个,只才看到一个黑影扑过来,下一刻自己就被高峻拉到身后护住了。他身材高大,又穿了厚厚的大衣,足以把她护得密密实实,叫她站在那里,眼前只有他宽阔而坚实的后背。
“不算撒谎。”他向她笑了笑,“这只是话术,你的怀疑对象不就是陆洋吗?”
阮真真觉得他的话似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愣愣地坐了片刻,说道:“好吧,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