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杨阿喜记得很清楚,原名张二丫的梁雅差点被哥哥砍死,过路那人劝梁雅别计较,说她哥哥是无心之过。
他也劝过梁照跟她和好,被梁照伙同梁雅、马丹丹套麻袋打了一顿。
察觉杨阿喜的心灵受到触动,似乎裂开一条缝,声音趁热打铁,越发蛊惑:
“男娃金贵,女娃贱,你觉得这对吗?
“但凡养过鸡的人都知道,小公鸡吃得多不长肉,爱打架,还下不了蛋。你去镇上挑鸡崽,只要母的不要公的,挑了公的你会骂贩子。养鸭子、养鹅、养猪马牛羊都是母比公好,养了公的必须把它骟了。
“你说,为何人跟牲畜不一样?”
对,为什么人跟牲畜不一样?杨阿喜的思维被牵着引着往下思考,那声音说起她的死鬼男人马大力:
“想想看,你真的比马大力差吗?
“干农活他不如你,什么男耕女织,全是骗人的鬼话!
“论头脑他没有你机灵,有时你都嫌弃他蠢。
“他的力气没有你大,眼神没有你好,唯独一样赛过你,那就是他投了个男胎,比你多二两肉。
“你少了二两肉,就得嫁给他,忍耐他的坏脾气,捧着他、顺着他,给他生孩子。他能吃饭,能吃肉,然而你不配,你只能喝稀粥,连一口咸菜都吃不得。
“咸菜要用盐腌制,盐贵,你没有资格吃……”
说到这,声音停下来。
它得给杨阿喜思考的余地,不能喋喋不休地讲下去。
像杨阿喜这样妄自尊大的人,别人讲的道理她不会听,她只认她想通的道理。
桌子上仍然放着穷蛋未喝完的粥,春桃犹豫再三,询问杨阿喜:“姨姨,这碗粥……”
“你爱喝你喝。”杨阿喜摆手。
春桃放心不下穷蛋,走到柴房门口,听到他在里面呜呜哭。
她咬住嘴唇。
杨阿喜骂穷蛋贱,是因为他不爱惜粮食。
煮粥的米她知道怎么种出来的。
先要选种育秧,然后插秧,要让水田有水,还得拔掉田里的杂草。等到秧苗长成禾苗,又长出一串串穗子,她要割稻子,把稻子从稻杆上打下来,搬回家晒。
晒干了稻子并不是结束,想吃米,要把稻子的外壳舂掉,才能得到米。
此外,尽管春桃是没见识的乡下小女孩,也听别人说过,女人犯了罪要去舂米。被视作刑罚的舂米,有多辛苦劳累可想而知。
“别哭了。”春桃隔着门说,“穷蛋,你做了错事,姨姨惩罚你是为你好。”
穷蛋还在哭。
不满两岁的小男孩,不知道惩罚、为你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
春桃想了想,又说:“姨姨过过挨饿受冻的苦日子,她赚的钱也不多,浪费不起粮食。你是姨姨的儿子,要体谅姨姨才是,不能惹姨姨生气。”
言罢,她回屋里喝粥,做家务活。
家里来了一些人,有的是杨阿喜的手下,有的有事找杨阿喜。
春桃端茶递水,听到客人说起启明女子学堂,不由得看向门外的学堂。
它那么漂亮,那么多人去念书,还有飞鲸飞走又飞回来。
她想去学堂里念书,又自惭形秽——去普通的学堂上学都要给束脩,去女子学堂读书肯定要给束脩,还要给很多。
住在隔壁的梁照、梁雅能去,因为她们被钩星收养,跟她不一样。
一个客人遇到麻烦的事,杨阿喜跟着客人出去了。
春桃留在家里,勤勤恳恳地干活,把家里弄得干净整洁。
今天的风儿有点大,掀起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吹到隔壁家,把春桃急得团团转。
捡?不捡?
姨姨不许她出门,可是衣服掉在外面了,不能不捡啊!
出去一下下?
春桃望着院墙,听到墙那头传来女孩的说话声:“谁掉的衣服?”
这是钩星的孩子,跟穷蛋同年同月生。
杨阿喜总是说穷蛋蠢,他比不上这个女孩。
“算了,衣服没人要,扔掉吧。”
“不,别扔!”春桃急了,“衣服是我家的!有人要!”
“那就过来拿。”
“你等等,我马上去拿!”
春桃推开自家院门,跑进隔壁,看到院子里种着漂亮的花,还有枇杷树,上面结着黄橙橙的枇杷。
墙下是个秋千架,一个小女孩坐在上面,她头发剪得短,脸圆圆的,可见平时吃得好喝得好。
衣服被她放在腿上,春桃走过去,小小声地说:“衣服是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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