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云中月 第二十四章 永嘉故事

得草原大部不得安宁，马匪之祸几成草原帝国动摇国本的心腹大患，最终叫忍无可忍的一代雄主赫顿可汗盯上了。

    老可汗也是个狠人，直接派了帝国正卒在草原上把一群嚣张一时的马匪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后来发展到那群被派出来剿匪的王朝正卒们杀红了眼，把凡是跟马匪沾点边的，不问罪大罪小一律拿下砍头筑京观！

    马匪们最后是落得个人头滚滚直接绝了迹的下场，但是官军也干出了不少杀良冒功的勾当！赫顿可汗发狠剿匪的那几年，是自二十多年前与南朝永嘉之乱并行的那场草原大乱之后，整个草原上死人最多的几年，说一句血洗草原都不为过了。

    那之后虽然两国边地还是年年如一日的打生打死，但草原内部就太平了好些年。

    至于后来的这些马匪，反正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必然不是当年那些马匪死灰复燃了，原因是这些近年来新出现的马匪们相比起当初那些个连全尸都没留下几具的倒霉蛋来还是很讲“江湖道义”的，这些江湖好汉们不管是劫道杀人还是抢钱抢货抢女人，做马匪的买卖那都是有几条规矩的。

    在草原上赶路的商旅都晓得的一件事是，马匪从远处现身到几个呼吸后杀到近前，这中间的这几个呼吸的时间是留给你掏官凭的，拿的出来你就没事，人家只是恰巧路过！但倘若你说拿不出来？那就不好意思了，老子是马匪，不摘了你的狗头喂狗岂不是有失老子的颜面？

    所以这些年草原上懂行的买卖人私下里都有个说法，说草原上若论哪里适宜放牧可能还需要斟酌斟酌，可若论起比官家人还认官家的是哪个，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马匪无疑了。

    马匪们从不碰草原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哪怕你是一个人赶个牛车再牵着几只羊，只要恰巧你还是个北人的长相，那你横着走都行；可你要是个落单的南朝人亦或者你不落单是个商队但你是南朝的商队，那你只能求一求看这北人的天神是不是也认识你了。

    当然，你拳头够硬也行。

    一群马匪自然不会少了那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精明人，毕竟当马匪靠的就是一个耳聪目明了，自然也看见了远处的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整个马队的气氛微微一顿，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有不少人都转头看着同来的马队之中为首的那人身上。

    此人身材魁梧让对面的李长安第一感觉是想问这家伙跟张铁蛋是不是认识，一身兽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套不怎么齐整的链子甲套在兽皮上，头上戴着一顶虎皮帽子，帽尾耷拉在脑后，脸上则遮着一块面巾，看不清长相。

    李长安抬起双手在身前摆了摆，笑着道：“别别别，都别误会，我就是个路过的，不打扰各位，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说完之后还踩着马镫站直了的李长安双腿一松，屁股就落回了马鞍上，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伸长了脖子朝着那边又喊了一句：“需要帮忙也可以叫我啊！搭伙做买卖也不是不可以嘛。”

    那个魁梧的汉子一双露在外面的双眼盯着李长安看了片刻后，问道：“你是南朝人？”

    李长安老神在在的看着对面那群人点了点头。

    “你是哪个家族的？”

    李长安闻言愣了愣，这是把自己当成南朝过来的那些家族里的子弟了？

    魁梧汉子口中的南朝家族现如今其实已经不算端岳的子民了，要说清这些人的来历就不得不提到二十多年前的永嘉之乱，那场让端岳举国震动，近百年来关内唯一一次陷入战火的端岳大乱，灵魂人物是当年的关内侯李权阆，但这位侯爵几近顶峰的李侯爷其实不是端岳皇族之人。

    李权阆本姓郑名权，兖州博城县人氏，幼年丧父。迫于生计十五岁从军，在连年征战中逐渐崭露头角，再到后来独自掌兵，领军南征北战，只短短十年就以功封关内侯。

    先皇兴平二十七年，突勒南犯。当时还姓郑的关内侯奉皇命领兵出征，在雁门关以北以仅有五万步卒的弱势兵力大败突勒南犯骑军二十万！此一役令东玄举洲震动，先帝大喜，下旨改元，次年便是永嘉元年了。

    也是因为这场大胜，先帝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郑权天赋卓绝有景桓侯之风姿，乃天赐端岳的国门良将！下旨赐李姓以彰其功，关内侯郑权也自此成为了关内侯李权阆，风头一时无两！

    再后来就到了永嘉九年，兵权在握的关内侯李权阆举兵造反，尽占关中四关，兵锋直逼长安，差一点就掀翻了李氏江山！若不是后来变故陡生，现如今的南朝天下是姓郑还是姓李当真就不好说了……而这个变故，则又是一段……应该说是两段传奇了。

    当年关内侯李权阆正领军围攻长安，端岳帝国岌岌可危之时，凉州都督府麾下一支偏军以仅仅千余人的兵力东进勤王，自凉州边城千里奔袭至萧关城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战夺城！等到李权阆得知萧关被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支未及休整的边军又再一次自萧关南下杀穿了数十万的叛军，突破重围驰援长安！

    看着城门外要求开门的这支凉州偏军，京城原本略显低迷的士气都因此复归，一时间气势如虹！原本还有些危险的城防在此后又一次固若金汤！

    兵锋正盛的李权阆在此时其实还是有机会的，虽说这支突兀出现的边军战力彪炳，但毕竟猛虎难敌群狼！当年的李权阆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但正当他整军再战，继续围攻那座久攻不下的天下之首长安城时，老天爷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就在李权阆兵变之前，先帝曾亲自下旨兖州围剿一伙山匪，此事在兵变之前也是当时朝堂之上闹得最大的一件事，被剿的自然就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和还是土匪头子的各位异姓王们。

    骤闻兵变的时候，这些位土匪们正在被兖州的官军们追得漫山遍野的跑路。太子爷听闻父皇被围自然是二话不说要入关勤王的，但是并不准备让他的把兄弟们要跟着他一起送死，可江湖儿女混得是什么？讲得就是个“义气”二字！年少气盛的土匪头子们一拍胸脯，入关！

    当然，赤手空拳入关是万万不可能的，屁用都么的还得白搭上一条命！于是聪明人一番谋划之后，太子爷带着五个土匪头子进了兖州城，设计杀了因长安动荡而心怀不轨的兖州刺史，强令兖州各折冲府府兵西进，又在其后沿途如法炮制调集滑州、汴州、郑州、洛阳、弘农等十余州郡府兵，各地刺史郡守县令从者领兵共赴关中勤王，逆者以从贼论处，拿问下狱或者干脆一刀砍了……太子爷就以这样的铁腕手段一路西进，兵临潼关时麾下已是旌旗招展号称百万之军了。

    如此军容，李权阆麾下的潼关守军只守了半日不到就开城献降了，太子爷和几位土匪头子长驱直入直插长安城下。

    腹背受敌的李权阆不知是因为大势已去慌了神，还是因为老天爷这时候确实不待见他，后来两军对峙的几日间这位曾经百战百胜的关内侯昏招跌出，最终功败垂成，在兵败之后下落不明。

    有人猜测逆贼李权阆在兵败后被部下杀了，也有人猜测是躲进深山隐姓埋名了，还有人猜可能是逃到突勒去了等等……说法不一，但总归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也就是在李权阆兵败前后，已从关内侯沦落为反贼的李权阆麾下聚集起来的那一群附逆之人和许多大小家族见大势已去，携家带口纷纷逃窜。端岳自然是容不下这些人的，东西南三个方向要出端岳又都太远，所以最后这些人全部进了突勒的地盘，这就是所谓的永嘉遗民了。

    ……

    李长安见那马匪头子将自己认成了那群狗屁的永嘉遗民，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马匪头子见状双眼微眯，右手按在了挂在腰间的刀柄之上，缓缓开口：“其实你可以假装你是那些家族里出来的，我不会为难你，但是现在看来，你不是了。那么，你是从凉城出来的？”

    “是又如何？”李长安见对面那人的动作，瞳孔微缩，问了一句。

    “不如何，只是有人传信，让我宰了一个从凉城出来北上的南朝人。”那马匪回答了一句之后也不给李长安回话的机会又道：“也许不是你，但是想来你应该知道，在北境，你们南朝人从来就不是很受待见，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事是常有的。”

    马匪说话间缓缓抽出腰间长刀，那不是一柄属于草原人常用的弯刀，而是一柄南朝中原比较常见的宽刃大刀，然后看着李长安道：“看你也是练武的，我必不会做什么轻敌的事，我和我的人会围杀你，但是我给你反抗的机会。拔刀吧，能杀光我们或者能从我们的围杀之中跑掉都算你的本事！当然，能拉人垫背，也算！”

    李长安头一回见有人要杀人还给对方反抗的机会，这种人要嘛是真豪气，要嘛是真傻。当然，既然对方这么给面子，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伸手握住挂在马鞍上那柄横刀的刀柄，缓缓抽刀出鞘。

    刀出鞘一寸，李长安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那个魁梧的马匪领头之人，缓缓开口：“那就……来看看谁会先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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