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咖色砖墙,丝丝暗纹隐于其中,带着皲裂的质感,与脚底深深浅浅的鹅卵石自成一体。徐钦不自觉已停下脚步,紧闭的玻璃门很窄,却仿佛争相吸纳了所有的光线——拼凑成一个金色的姑娘。
食指相接,便是全力以对,指头撑得越来越直,疼痛感从食指根部蔓延开来,钝钝的,仿若午后疏懒的阳光。徐钦怔怔地看着肌肤的撕离,下指节酸胀残存。
对面一声轻笑,徐钦才缓过神来,视线从离去的指尖慢慢上移。
“好久不见。师兄。”
食指之名出于《左传》,每有美味便指大动的公子宋,因郑灵公的调皮而未分到王八汤,便以第二指蘸汤而食,食指因此得其名。食指是口腔形而上的意义。食指相连,不见吞噬,唯有直达灵魂深处的洞悉,痛着,靠近着,向着人类同体本源的远古传说追溯而去。她说,这意味着圆满。
他们的圆满破了,一年的相知相爱早已流泻殆尽,弥散在七年不知你我的岁月里。然而此刻,一指成魔。
徐钦收回手,笑了:“好久不见。”
易雅克从窗台取下一只苍绿色茶杯,稳稳倒满。
“你倒是一点没变。”
“嗯,大叔。”易雅克合上石桌上摊开的书籍,推到一边,拿过一旁的水杯轻轻摩挲,抬眼笑得温柔。
没理会这调侃,徐钦环视了一周:“你还真开了书店。”
“嗯。”
徐钦站起身来,踱着步打量。书店面积不大,一百平左右,书架间隔却不窄,高大的原木书架陈列得好似图书馆。穿过两排书架往里,越靠里书架越空。靠着玻璃墙摆着几张书桌,有圆有方,全不考虑空间利用,很是随意。徐钦靠着角落的懒人沙发,旁边是个黒木小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又大又厚的硬皮工具书。沿着玻璃墙往前,只能瞥见一角白纱衣袖。整个空间略显空荡凌乱,却称得上一尘不染。
易雅克正杵着下颔冲着玻璃墙方向发呆,黑色长发包裹着整片肩头,任阳光翩跹跳跃一丝不动。茶早已没了热气,瓷杯静静地在石桌上投下暗影,衬着一桌赤褐色斑驳,好一副时光陈旧。徐钦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旧时不扰,好似墙上高高悬挂的画。
脚跟慢悠悠地敲击一路石子,徐钦想起了两小时前咖啡厅里坐他对面的姑娘。那姑娘,会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是肯定的,也只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年过而立,心动很少,女朋友却多了起来,多亏了一清早便将他一屁股踹下床的母亲大人。
08年,秋老虎淫威泛滥的夜里,他们短背心花裤衩,蹲在路边啃烧烤,顺手一听冰啤。一阵风来,微凉,撕拉着烧烤摊前的塑料幡,哗哗作响。蓦然心动,他嘴角沾着辣椒孜然,一张嘴,便是一股肉味,他说:“我喜欢你。”
她也同样,满嘴油,她什么也没听见,轻飘飘的表白似乎被一阵风刮着远去了。于是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没有风,只有那幡惯性着依然摇摆。她低着头,仔细地啃干净了手里的鸡腿,喝完了剩下的冰啤,眉目舒展。她说:“那我们交往吧。”
曾经,多么简单而轻易的心动,只要一张幡、一阵风。
徐钦正攀着墙头够一枝出墙的桃花,手机响了,母亲大人喊他回家吃饭了。
一脸烂漫地将桃枝送到母亲大人手中,徐母却只道:“哟,还带这么长枝丫的,啥时候连根拔一颗圈家里伺弄?”
“快了快了。”徐钦瞟了眼餐桌,便往厨房走。韭菜鸡蛋,他爹还在被罚中。
徐教授本来要退休了,老夫老妻俩计划着来一场浪漫全球游,结果徐母一高兴,整回了一车旅游设备,什么旅行箱冲锋衣帐篷睡袋医药箱氧气筒的,重磅轰炸的是最后徐母抱出了一单反,也不知道她从哪淘来这高贵家伙,直接让徐教授返聘了——徐父一生严谨,对自己职业生涯的财富积累更是有明确规划,眼看着时限将近、理想已丰满,这一下回到了解放前。于是,徐教授自主推后了旅游计划——于是,徐母怒了——于是,徐教授承包了三餐——于是,餐桌上便有了一道常驻的韭菜鸡蛋。
案板上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小方块码得整整齐齐。被徐教授身上的海绵宝宝晃到眼,徐钦笑了:“徐教授,咱家这颜色可真缤纷哪,韭菜绿,爹爹黄,娘亲桃花粉啊粉,嘚的个春光灿烂。”
徐教授转过头来,寸草不生的大脑门光可鉴人,好一个春去不再来。面对贫嘴的儿子,徐教授挥来一勺子,却是舀了一把葱花,揭开了炖锅。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徐钦忙凑上前去,只见一尾鲫鱼翻白了眼软软地躺着,鲜亮的小葱点缀着一锅奶白。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您老人家有这精细功夫?”徐钦撇开葱花舀了一碗鱼汤。要知道,徐教授有一手好厨艺,更有一身或正经或闲杂的事务,就其强迫程度,任务完不成重返十八岁——加班熬夜是分分钟的事,所以这花时间功夫的烹饪,至少得是一星期前的规划。
“闲。”徐教授只轻飘飘一个字。
拱门玻璃外现出一张...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