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陡峭山崖上的悬寺仿佛是凭空从雾里冒出来的一样,没有石阶,没有栈道,一脚跨出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除非人长了翅膀,否则根本就逃不出去。
纱织攀着悬寺的栏杆往下看了很久,光秃秃的山壁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连最灵巧的飞鸟也不会在上面驻足。
……行吧。
尽管她能穿过任何结界,不受妖气或邪气的影响,作为一个从高处落下就会摔死的人类,她被最为简单的物理限制困住了。
看着其他妖怪每天飞进飞出,轻轻松松地实现人类直到近代才实现的梦想,纱织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到有点丢脸。
但是她一点都不。
——“地板太硬了。”
——“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有热水澡吗?”
——“天气降温的时候我怎么办?”
——“你们这里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吗?每天都在加班?”
和妖怪不同,脆弱的人类有各种各样的需求,在医疗条件十分简陋的战国时代,着个凉都可能会随时归西。
于是硬得硌人的木地板多铺了一层榻榻米,她在面积不大的悬寺里找了个最暖和的角落,角落里没多久就多出了屏风、烛台、香炉。
剧毒的最猛胜每天都在来回忙碌,勤劳如采蜜的蜜蜂,她第一次发现最猛胜原来还有这种用法,不止家政服务全包,外卖也是送得飞起。
纱织在蜂群里发现了小黄的身影,她一开始有些不太确定,在对方朝她飞过来时试探性地伸出手,在那一圈紫色的毛毛上轻轻抓了抓。
吧唧一声,那只最猛胜掉到她的掌心上,舒服得蜷起六足,紧紧贴着腹部。
“小黄?你居然还没死?”
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在奈落手下工作是一份高危的职业,这家伙仇人太多,每天在外面飞的最猛胜可能只会有小半部分回到巢穴里。
除了奈落他自己,在他看来,估计所有人都是工具妖,用完就扔的那种。
悟心鬼和兽郎丸当初离开人见城都没有再回来,奈落在白灵山的时候又创造出了新的分丨身,一部分成了那一天她见到的白童子,另一部分则成了被神无抱在手上的赤子。
应该说妖怪就是比较早熟吗,不仅落地成型,而且张口就会说话——虽然说的话一点也不动听就是了。
婴儿模样的赤子一点也不讨喜,脸长得可爱但性格糟糕极了,连神乐都被他呛过,搞得她每次见到赤子都是一副不爽的表情。
奈落目前有四个分丨身,只有神无和神乐感情良好,剩下的两个家伙性格一个比一个恶劣,全部都是问题儿童。
纱织试着哄赤子午睡,他一点都不领情。
“女人,我不是脆弱的人类。”
听听,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妖怪应该说的话吗?
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如此油腻,纱织痛心疾首。
她捏住赤子的脸,婴儿的脸肉乎乎的,哪怕他表情摆得再冷淡也是如此。
“……放手。”
“奈落没教过你基础的礼仪吗?”纱织低头看他,“你再喊我一声女人,我就天天捏你的脸,直到你改正这个坏毛病为止。”
赤子气坏了,虽然他缺乏表情波动所以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小小的一只妖怪已经学会了散发杀气。
纱织无动于衷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又伸手捏了捏,发现手感不错。
“神无。”
旁边的神无移开视线。
“……”
赤子沉默许久,终于冷冰冰地抬起眼帘。
“我知道了,放手。”
窗外传来最猛胜振翅的嗡嗡声,那是纱织第一次见到珊瑚的弟弟琥珀,姐弟两人长得很像,再加上那身除妖师的装扮,哪怕她从来没见过对方,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见到她时,琥珀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其他人类。
两个人类面面相觑,对方的表情惊讶而困惑,好像对于她抱着赤子这件事感到格外奇怪。见对方一直盯着她怀里的赤子,纱织开口问道:“你要抱抱看吗?”
她还没伸出手,对方露出接近悚然的表情,往后快速退了几步。
一直默不作声的神无从她手里接过赤子。
“走吧。”她对愣在原地的琥珀说。
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出现在两人周围,纱织站起身。
“你们要去哪里?”
抱着赤子的神无微微侧身,看了她一眼。
“人类的城池。”
……
山里最近似乎是梅雨季。
寺外阴雨连绵,纱织在床畔点起灯,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却枕着雨声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早上上班迟到了,翻身抓起西装外套就夺门而出,奔到车站时才发现今天是双休日,车站旁边的面包店在发试吃品,她正要伸手拿一份,画面一转,变成了她坐在考场里考试,卷面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她的大脑像是丧失了理解文字的能力,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懂试卷上的题目。
梦里的画面如浮光掠影,纷杂而毫无逻辑。
她最后记得自己背着箭囊,穿行在碧绿的竹林里,山坡上的木屋若隐若现,窗边新摘的野花在风中摇曳,她拉开那道木门,看见了烛光中微暗的天花板。
寺外还在下雨,天色变得比之前暗了不少,摇曳的烛光映在屏风上,屏风上的阴影不是她的。
纱织略一侧头,以为自己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人见城的少主。
烛光勾勒出苍白英俊的脸,墨黑如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