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
瑶英顿时觉得昨晚想了一夜的感激之语说不出口了。
昙摩罗伽很聪明,从来没把她的话当真,他不需要她的感激,也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代价,他帮她,只是因为她是芸芸众生中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又救过他,他能帮她,见她处境危险,就出手帮了。
她遇上一个好人。
瑶英笑了笑,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也仿佛被吹散了。
她眉眼微弯,双眸晶亮,柔声道:“多谢。”
十五岁的小娘子,青春年少,暂时卸下重担,光华初绽,神采飞扬。
整个禅室似乎亮堂了几分,春色潋滟。
昙摩罗伽放下笔,拿起几本经书递给瑶英。
瑶英直起身,接过经书,发现是汉文版本的《大般涅槃经》、《摄大乘论》、《阿毗昙论》之类的经书。
她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吧,出家人不打诳语,昙摩罗伽颁布诏书说让她来佛寺修习佛法,就真的要她认真研读佛理,不仅规定了她的早晚课,居然连经书都准备好了。
这人好老实。
瑶英捧着厚重的经书,想到以后不仅要处理成立商队的琐碎事务,还得读这些经书,头皮发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昙摩罗伽。
“法师……”她神情认真,问,“我也要剃度吗?”
昙摩罗伽脸上有片刻的怔忪。
瑶英面露羞赧。
摩登伽女为嫁给阿难陀,剃度修行,她是不是也要剃度?虽说和性命相比,头发不值一提,不该为这个迟疑,可是能不剃还是别剃了,她的头发又厚又密,保养了这么多年呢!
盛夏酷暑,日照流金,一束明亮日光透过天窗落进禅室,照在瑶英乌黑丰艳的发鬓旁,肌肤如雪,一身缥色长裙,朱红半臂,娇艳得好似春日里迎风吐蕊的花枝,葳蕤灿烂。
昙摩罗伽垂眸,道:“公主还未皈依佛门,可以带发修行。”
瑶英松口气,望着昙摩罗伽,眸中满是敬仰和信赖,笑着道:“多谢法师。”
声音响亮轻快,比刚才进屋时要自然多了。
昙摩罗伽没说什么,瞥一眼门外侍立的缘觉。
缘觉会意,送瑶英回院子。
少女的浅绿色裙琚划过毡毯,掠影明艳,空气里还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昙摩罗伽接着低头书写。
不一会儿,长廊里响起脚步声,阿史那毕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王刚刚见了文昭公主?”
昙摩罗伽嗯一声,没有抬头。
毕娑走进禅室,朝昙摩罗伽行礼,盘腿坐下,“王,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文昭公主?您让她住在王宫,已经是破例,现在还让她搬进佛寺,城中议论纷纷。这么多年,她是头一个踏进您禅室的女子。”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北戎人逐水草而居,野蛮不化,海都阿陵凶恶暴虐,不愿罢手,这么做能让文昭公主摆脱海都阿陵。”
毕娑看着他,“王,民间什么传言都有。”
昙摩罗伽头也不抬:“名声不过身外物,我是王庭君主,一年以后,流言蜚语自会淡去。”
毕娑沉默了一会儿,“一年以后,流言真的能淡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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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摩罗伽低头书写:“毕娑,你以为文昭公主仰慕我?担心她赖着不走?”
毕娑一愣。
昙摩罗伽平静地道:“公主流落域外,身不由己,找到她的家人后,她会离开。”
“那王呢?”毕娑追问,“王帮公主,真的只是因为感激和不忍?公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昙摩罗伽眉头轻拧,“世间种种,迁流不住,情爱如露水,美人似泡影。”
毕娑悄悄舒了口气,起身,跪地叩拜。
“臣逾矩了。”
罗伽没有动心,这就好。
他担心罗伽被文昭公主打动,美貌倒也罢了,文昭公主身上还有更多吸引别人注意的东西,还好罗伽心性坚定。
“毕娑。”昙摩罗伽停笔,看着毕娑,“你说自己仰慕文昭公主,是真,还是假?”
他眼神温和,并没有逼问的意思。
毕娑却冷汗淋漓,羞惭得抬不起头:“王,臣知罪。”
他所做的种种都只是为了试探罗伽的心意,转移文昭公主的注意力,避免她和罗伽接触。
昙摩罗伽合上写好的诏书:“不要再有下次,我是否虔持五戒,与他人无干。”
毕娑恭敬应是,接过诏书,眼睛蓦地瞪大。
这是封写给瓦罕可汗的亲笔信,相当于国书,罗伽在国书上声明文昭公主的地位,要求瓦罕可汗惩治海都阿陵。
罗伽不仅警告本国部众,还晓谕各国,昭告天下,以后天山葱岭大小几十个国度城邦都会知道有位文昭公主住在佛寺,受王的庇护!
毕娑心头震动。
“这份国书,你亲自送去北戎牙帐。”昙摩罗伽道,语气平常。
毕娑双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攥紧诏书,恭敬应是。
他回到自己的居所,整理行囊。
亲兵过来禀报:“将军,文昭公主送了些药材过来。”
毕娑手上的动作一顿,“公主说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亲兵回道:“公主说那些药材都是送给摄政王的,请您代为转交,还说她想见您,和您商讨北戎王子回北戎的事。”
毕娑嗯了一声,让亲兵把药材送去府中巫医那。
巫医告诉他,瑶英挑的药材都是西域罕见的贵重药材,有治跌打损伤的,有活血化瘀的,有缓解内脏损伤的,其中有几样寻遍整个西域都没有。
毕娑出了一会神,吩咐亲兵把药材收进库房。
亲兵应是,转身出去。
身后忽然一阵脚步踏响,毕娑追了出来,一把扳住他的肩膀。
亲兵一脸茫然,毕娑脸上阴云密布,盯着他手里的药材看了许久,闭了闭眼睛。
“送去佛寺,交给缘觉,告诉他,这药是商队带回来的。记住,此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公主要是问起,就说药我替她送了。”
亲兵应喏,带着药离开。
毕娑站在原地,惆怅地叹了口气。
但愿一切只是他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