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朝霞漫天。
有常来酒楼的客人突然发现,开业三旬有余的酒楼,突然多出来一个少年帮工,少年皮肤白皙,容貌俊秀,一双眸子清明深邃,即便是在做着仆役小厮的行当,却让人不由的不敢太过逾越。
“昨儿个我可是行大运了!今儿兄弟这场酒,我包了!”
半盏浮屠倾门口,几条壮汉一边粗声的闲聊,一边走向柜台。
“那条麝鹿,啧啧啧,你们不知道,我昨儿追了数十里地,从北山腰子追到南边山脚儿,要不是第一叉扎到了那畜生的一只脚,它老早就能给我甩了去...老掌柜的,给我们哥儿仨来一坛三年陈的酒,顺便来两斤黄牛肉,一碟花生米...”
当头那个汉子,唐都瞧见一眼就认了出来,赫然是昨日碰见的那两猎户之中的年长一人。
昨日在山下见到的汉子,是戒备紧张的,他持着钢叉站在路旁,精神集中煞气凛然,而这会看到的汉子又是放松的,他眯着眼咧嘴欢笑,与另外两个汉子坐着一张桌子,一边家长里短,一会又是高谈阔论。
大谢在屋内忙的不可开交,厨子是他,那算账收账的也是他,老叟掌柜自是老神在在的躺着摇椅,他半眯着眼睛,时而摇动两下,悠然自得,却是与这热闹的酒楼格格不入,而唐都,却是做着小厮的活计,帮着大谢上菜端酒,不是很忙但也脱不得身。
有槐国地处南山域东南,即便是仲秋时分,但隅时已经温度回升,日昳之时更是清风拂茂槐,艳阳高照,又因为临近哺时,酒楼里吃饭喝酒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有没有听说,前几日扇儿街光棍石老四碰见神仙了!嘶...这酒喝着真是舒坦,舒坦啊!”
这是三个务农汉子,以种植栗米为生,三人在门外枯坐许久,刚等到空座,这酒一上来,连吹嘘都停了,黝黑的面庞粗须髯,酒水甫一入口,须髯连连抖动,想必是馋酒许久了,不过他们说者无意,却让听者唐都有了心,神仙吗?
唐都将邻座的酒菜上桌,也不走远,就静静的站在三人不远处,一坛酒两斤,不过半刻时间,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酒坛。
“小师傅!再来一坛新酒!”
一坛新酒上桌,三人倒也不似刚才的急不可耐,慢慢分了酒,一开始说话的汉子缓缓开始讲起来了故事。
“俺这也是道听途说啊....”
汉子端起酒碗,轻轻咂一口酒,神情肃穆,旁边两个庄稼汉子齐齐咽一口口水。
“要说这石老四,也是狗屎运到家了,辛苦营生大半辈子,连个婆娘都没娶到,结果也就前些日子,刨地刨出一块人头大的狗头金,好家伙,我要能刨出来这么个家伙,天天请你们来这喝酒,喝年份陈酒!”
眼见着讲故事要歪到嫉妒羡慕的话题中去,同桌俩汉子倒先不干了,背着柜台的汉子一口干完碗中酒,猛的拍一下桌子,“他娘的,老子要你讲神仙,你给老子讲这玩意,这石老四走狗屎运俺他娘的早听腻了,狗屎运好有个屁用,到五十岁连个婆娘都没的废物...”
眼见着干完酒的汉子有躁怒的倾向,有些拿捏的汉子倒也不继续吊胃口,三人本是关系不错才能搭伴儿来喝酒,要真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惹得不欢而散了,那以后一个人出来喝酒家里婆娘能放自个儿出来?
“行行行,跳过,跳过啊。”
汉子拍了拍手,再嗞上一口酒,这次倒是直接步入正题了。
“那日夜半,月明星稀,清风拂槐叶,娑娑作响。这石老四刚从邀月楼寻欢作乐回来...”
“诶你们说,那邀月楼的婆娘是不是都漂亮的像仙儿,要不然咋一有人发财,都听说少不得邀月楼玩上一阵。”
另一个坐里座的汉子似乎来了兴致,他手舞足蹈,碳黑的脸上纹路都弯出一个兴奋的弧度,“这你可有所不知了,这邀月楼可是皇公贵胃们都舍不得走的场子,那里的头牌,叫...”
里座汉子似乎忘了头牌的花名,急得抓耳挠腮,好不滑稽。
开头讲神仙故事的汉子一看形式似乎失去了控制,毕竟神怪仙人的故事哪有眼前的花柳风月好听,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有件值得吹嘘的事情,怎能让他两抢走风头。
“你们都见过辇车吧...”
开头那汉子压低声音,趋到两人面前说道。
“咕咚...”
里座汉子咽下一大口口水,“咋没见过,上回那府中大人坐着回京的,好家伙六匹白鬃大马,那可真是气派的很呐。”
“那你们可曾见过飞在天上的辇车,一条大黄龙拉的,那黄龙伸着长翼,怕是这整间屋子都放不下。”
“你骗鬼呢吧,哪有龙长翅膀的,故事里龙都是像蛇一样的。”
背向柜台的汉子一脸不屑,他啐一口唾沫反驳道。
“是真的,俺听说的那龙就是长着翅膀,拉着辇车在天上如履平地,给那石老四吓的屎尿齐飞,连滚带爬的,刚喝的花酒都醒了哩。”
“哈哈哈,这石老四就算发家了,胆子还是像那针眼般大小,要是我见着了,少说也得找仙人讨粒仙丹吃吃...”
“得了吧,你俺还不知道,也就窝里横点,真要见着了真仙人了,怕不是比那石老四还要不堪,哈哈哈哈!”
“嘎吱...”
酒楼门大开。
当先跑进来一个少年,少年貌相顽劣,眼有狭诘,一身锦衣明晃晃,两足飞快脚生风。
“掌柜的!快给我家少爷来壶好酒!就你们这最好的酒!”
再然后,酒楼又是跨进一个少年,好一个翩翩公子!一袭素衣,眉眼带笑,温和如玉,步径平稳,不急不躁。
沧海月明,众星捧月,天涯薄缘人。玉冠华裳,白衣青丝,非我亦是我。
唐都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眼前公子也恰巧看向唐都,四目相交,公子浅笑。
躺着摇椅,假寐闭眸的老叟,摇椅摇晃的频率越来越小,直至不再晃动,他睁开眼睛,眼角微微收缩,浑浊的眼睛中蕴着一丝精芒,跟在公子身后的,有四个人,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者。一个云锦织衣,雍容华贵的清冷女子,一个面容有些怪异,双眸极狭长,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男人,以及最后一个古井无波,恭敬平静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