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二）

    高旭伤好后，岳父把他叫回家，一碟花生米两瓶白酒，他俩面对面坐着。岳父说：“来，小高，今天陪我喝点。”说着，给对方倒了二两酒，严肃地盯着他。高旭素来畏惧养父的威严，此刻在他凌厉的目光烧灼下，更是惊恐不已，哆哆嗦嗦地端起杯子，喝了好一会儿才喝完，嘴巴辛辣。

    岳父说：“小高，宥嫣虽然是我收养的，但我把她当自己孩子。她命苦，从小不知道亲生爸妈长什么样子，跟着我，我能让她受委屈？”高旭点头称是，后背一阵凉意。

    岳父命他干掉一杯酒，慢吞吞地说：“听宥嫣说前几天你让人揍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得罪了什么人？跟我说，我叫一帮人帮你揍回去！我这人很简单，做生意那么多年，凭的就是江湖义气，谁敢得罪我罩着的人，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旭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对方认错人了。岳父作恍然大悟状：“哦，那就好，我就说，你虽然看上去很混蛋，倒不是惹事的人。你别看今天吃得寒酸，想当年，我穷得一分钱都没有，有个王八蛋故意气我，花生米一颗一颗扔在地上，叫我去舔。我舔他个祖奶奶！老子揍了他一顿，没把他打死，进去蹲了几年。但我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旭摇摇头，他不知道岳父竟是如此彪悍的人。

    岳父让他喝掉第三杯酒，说：“你小子酒量不错。道理很简单，他侮辱我，我打回去，那是正义。我跟我每个孩子都说，谁要是欺负你们，跟老子说，只要你们是对的，我随随便便弄死他！来，这杯干掉。”高旭头已经发晕，但岳父的话是听得灵灵清清，一字一字都打在他心尖。他知道，岳父已经知道了一切，这是“鸿门宴”。

    岳父打了他一巴掌，希望他能清醒地听自己接下去的话：“我养的女儿，我清楚得很，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冤枉别人。老子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狗东西，当初就不该由着她！你给老子听好，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给你三天时间，离婚，不然老子有的是时间、钞票弄死你！”

    他的内心充满悔恨，倘若不是因为宥嫣自尊心强，他害怕过多干涉她的婚姻，会令她联想到自己可怜的身世从而胡思乱想，不然当初怎么都不会让他俩结合——要知道，打从第一眼看到高旭唯唯诺诺的模样起，他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习惯了挑大梁的男人，主动包揽过多的责任，看似强硬的外表，掩藏了一颗善良、朴实的心。

    面对恫吓，高旭吓得不敢动弹，战战兢兢地答应，丝毫没有打人时跋扈的气焰。养父补充道：“还有，没有老子的允许，你敢私自去找她，看我打不断你的狗腿子！我不希望你干的缺德事影响你家祖坟，好自为之！”当晚，养父叫了几个人，和宥嫣一起去婆家收拾东西，扔下一张离婚协议书。

    高母从不知宥嫣在她儿子手下吃了那么多苦头，听闻离婚之事，气得直哆嗦，给儿子一巴掌，恳求宥嫣看在她的份上不要离婚。高旭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原谅，还发誓若再大打出手，就自断双手。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泣诉自己有多爱她，然而此刻的誓言，就好像李碧华《只是蝴蝶不愿意》所写的那样：“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

    养父推开他，狠狠地瞪着他，提醒他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亲家母，”他对高母说，“最后叫你一声亲家母。我宥嫣可怜，从小亲生爸妈不要她，但是她身世再可怜，也不能由着别人这么欺负！她既然跟了我姓闵，就是我女儿。你觉得，我能让人欺负我女儿？”高母看了看宥嫣，未说话。

    “你儿子打了我女儿不知道几次，我不计较，我打回去一次，算还了！如果你儿子再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亲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好受。你管好儿子吧！”

    字字铿锵，高母内心一振，心想离婚了也好，这娘家人不好惹。

    “妈，孩子，孩子快生了，不能离啊！”高旭哭着说。

    高母转身给了儿子一巴掌，冷冷道：“大男人哭什么？回家！”高旭不再言语，也忘了哭，乖乖跟在妈妈后边，像只受了伤的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