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父没吭声,曾母只道:“算了,横竖都给他砍了,你要竖回去也竖不稳了。他要砍就由他砍吧,我们也拦不住人家!”
然后她便把女儿叫进了卧室去,从枕头底下摸出五张十元的纸币来递给她说:“小丽,天这么热,穿裙子凉快些,你去买条裙子穿吧!”
“家里这下没什么钱,得省着用,我还是不买裙子了。”曾小丽望着陈设简单、透出清贫的屋子道。
曾母说:“不讲这些,看你热的,去买条裙子凉快凉快!不然老穿长裤,热死了!”
曾小丽早就想有条裙子了,在深圳厂里做工的时候,因为要穿工装,又不跟人交际,虽然她也有心想买裙子,但也从来没买过。现在听母亲这样说,她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儿,接过了钱就骑上单车到河对面安都镇的街道上去。
先沿着朝北方向的公路骑上一段路途,大概也就是一公里左右的样儿,然后在桥头往西边的方向拐上桥去,骑过来,下坡,就到了安都镇的街道了。
热夏之时,在改革开放后的街头商铺卖的时装总是品种丰富的,特别是年轻女孩子穿的各种应季衣裙,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内地生产的,也有从香港、澳门等地贩过来的。
好衣裙虽然多,而且很吸引人,叫人眼睛闪亮,但曾小丽浏览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儿,一边走一边看,眼睛并不很专注在那些衣裙上,而是时不时瞟到其他东西、其他商品上去,像要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
来到一家叫做“满满租”的小书店跟前时,曾小丽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在里边仔细地浏览、翻阅起来。
一本叫做英汉科技大辞典的厚厚工具书,叫她的眼睛迅即闪出了特别的亮光,她看它的价目:4550元一册。这使她由不得迟疑起来:母亲给她五十元钱是让她买衣裙的,不是买书的,如果她拿来买了书,母亲看见以后该多么失望、多么难受啊,父亲知道了以后又该会多么恼火,多么生气啊!
曾小丽踌躇着,忖度着,犹豫了一会儿,又再犹豫了一会儿,久久地没能拿定主意。终于,她在踌躇过后,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叫她一咬牙,最终不顾一切地买下了这本大辞典。
回到家之后,曾母对曾小丽笑脸相迎,等她锁好单车进了屋去,便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小丽,你快把你买的裙子拿出来吧,让我看看是怎么样的,好不好看,配不配你。”
曾小丽的塑料袋里提的是沉甸甸的工具书,听母亲这样说,她很为难,嗫嚅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困难地回答道:“妈,我没买裙子,我只买了一本英语辞典,对不起。”
曾母一听就十分吃惊,睁着眼睛问:“什么,你没买裙子?你干什么不买裙子,要买英语辞典呢?”
“我要用英语辞典,这下不想买裙子。”曾小丽轻声回答道。
“太自作主张了!”曾母很懊恼,责备地说,“早知道你要拿那钱买辞典不买裙子,我真不该把它给你,你知道我们多难才省下那么点儿钱,你可好,裙子没买,去买了不抵用的东西!”
“妈你莫难受,我衣裳那么多,迟点儿买裙子也没关系的,但我学习上却急着要用那辞典,因为我以后要再下深圳,可不想再做以前的那种工作了,得找到更好的工作做才行。”
“学习!学习!你总是讲学习!都什么年代了,你又不再在深圳做了,哪还有什么妹子像你这样讲学习啊!”
“讲学习的妹子多得是哩,在深圳就到处看到,在我们安都也会看到一些,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
“就算人家讲学习,人家也是考上了大学,或者还有份工作才学的。哪像你,什么工作都丢了,钱也没有,这下也还在家里吃闲饭,讲学习还有什么用啊!”
“妈,你莫着急,什么都会有的。只要我把英语学好了,到时又想再下深圳去打工了,那时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吗?不学好英语那才是真的找不到好工作哩!”
“你倒想得这么天真!哪有那么容易啊!”
“就算不容易,我也要学习,不然一日到夜除了耕点儿田,种点儿地,什么也做不了,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曾母对她摆起手来:“好,好,不讲了,我讲不过你,既然你连书都买回来了,我讲再多又还有什么用呢!”
然后她便直摇着头,轻轻地咕嘟:“真不该给,我真是不该给她啊!”
不久以后,曾父从外边回来了,拿毛巾抹去了脸上不停冒出的汗珠,然后又拿葵扇拼命地扇了一阵,这时才对曾小丽说:“小丽,你过来,坐到我旁边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曾小丽望着他,不知他有什么话儿要跟自己说,心头有些忐忑不安,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等待着。
曾父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白相片,抛到她面前问:“你坦白告诉我,这男的是哪儿的?干什么工作?”
曾小丽看向那相片,见是自己和唐鲁立的合影照,当下有些忍俊不禁:由于在那张相片里的唐鲁立给照得不那么像他本人,虽然曾父以前见过他,也竟然认不出了。不过她一直就担心父亲和母亲反对自己跟唐鲁立谈恋爱,只想让自己嫁给赖争,不能嫁给唐鲁立,她心中就还是有些紧张,因此努力镇定了一下以后,她也不想对他撒谎,就慢慢地回答道:“他就是阿立唐鲁立啊,你都早见过他了,还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