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晏。就只管让他去做,清平帝自己也挺想知道,许家有没有这样的狼子野心,真这般往宫中埋眼线的。
薛晏闻言,不卑不亢地领旨谢恩,侧目看了进宝一眼,便领着他出去了。
而在他身后,跪伏在地上的许相,回头看了宜婕妤一眼。
如今,这宫女动不得,她的家人也不敢妄动。为了杜绝意外,他们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能保证许家的安全。
他们父女多年,只一眼,宜婕妤便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这是……要被许家放弃了。
宜婕妤双腿失力,跪坐在地,两行清泪倏然滑落。
——
慎刑司没怎么用刑,那宫女便乖乖招供了。
她只说是宜婕妤暗中嫉妒淑妃受宠,便将主意打在了淑妃的子侄身上,派她去将君怀琅推下水,就想给淑妃一个教训。
而此事,既与许家无关,也与四皇子无关,就是宜婕妤自己忌妒心切,才做了糊涂事。
薛晏坐在牢房外,看着这宫女画了押,让慎刑司的人将状纸送到了清平帝那里。
没多久,清平帝就来了圣旨,将这宫女车裂,宜婕妤赐白绫自尽。
薛晏将圣旨交由金吾卫执行,便起身,自从慎刑司出去了。
刚出慎刑司,进宝便跟上了他。
“主子,您怎么不继续查下去啦?”他急匆匆地小声地问道。“明明她那供状,跟事实完全不符,您还任凭许家派人进来给她传话!”
进宝可急死了。
薛晏淡淡看了他一眼。
“宜婕妤死了。”他勾了勾唇。“就足够了。”
进宝闻言,心下仍旧不甘心,跟在薛晏身后嘀嘀咕咕。
“您就不该当着他们的面,将计划都说出来!”他小声说。“若偷偷去查他,那岂不是一查一个准!只是可惜了,唉……”
薛晏挑了挑眉。
是自己这些日子来,表现得太和善了?怎么这奴才的狗胆看起来大了不少。
“你很吵。”薛晏侧目,淡淡开口。
进宝只好闭上了嘴,悄没生息地跟在他身后。
薛晏收回了目光。
他那些话,自然要说。他等到许相进门,才将那宫女认出来,就是为了将这些话说给许相听。
许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人脉又极广。莫说一队金吾卫,就是再给他三倍的人数,短时间内也查不到什么。
他故意当着清平帝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吓唬他们。
他们本就在清平帝面前失了脸,慌乱颓丧,再加上这么大的一件事被发现,定然不敢再赌。即便只有半成的可能被查出来,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宜婕妤如今不过只是个被废入冷宫的庶人,于许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她和许相的那点父女之情,可许相位极人臣,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亲情,让许家有半点闪失。
而自己要的,不过是宜婕妤的命而已。
她敢将手动在君怀琅的身上,已然犯了他的大忌。虽则他如今尚没什么权势,但借各方之势,要了她的命,总是不难的。
想到君怀琅,薛晏脚步一顿。
从昨天他去佛堂抄经,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去看君怀琅一眼。
只昨天夜里,听人说他退了烧,可他那时必须亲身守在佛堂里,才能让进宝顺理成章地抓到那二人。
……他应当去看看他。
薛晏不知怎的,忽然有了点近乡情怯的感觉,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夜在水中……迫不得已的那一下触碰。
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的嘴唇,都碰到了对方的唇。
这个念头,让薛晏的脑子后知后觉地轰然一热,将他的耳根都烧得滚烫。
总归有些……失了礼数。
这蛮荒之地长大的狼崽子,从不知什么礼数为何物,如今脑袋竟忽地窜出了这么个念头来。
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看向进宝,费劲地伪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世子此时在何处,可醒了?”他矜持地开口道。
想必昨天夜里退烧,此时应当会醒,只是不知是什么样。
薛晏也不知道,自己见了他的面应当说什么,但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看看他是否确实安然无恙,亲口让他知道,那些伤害他的人,已经被自己处理干净了。
可进宝却支支吾吾起来。
“世子殿下他……回去了。”
薛晏一愣:“什么?”
进宝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他的神色。
他对这阎王如今也算有了两三分了解,更是知道那位活菩萨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这……”进宝还是说出了口。“今日日出之前,世子殿下退了烧,永宁公夫人便坚持要将他带回家,皇上和淑妃娘娘都没有阻拦,所以……”
进宝咽了口唾沫。
“……世子殿下已然出宫回府了。”
说着,他偷偷瞄了薛晏一眼。
果然,这位活阎王那原本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上翘的唇角,一点一点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