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式出宫的时候,脑子里思绪全乱了。让他娶华庭,这事儿实在是太荒谬了。
郑彬见余子式神色不对,径自拦下了冯劫聊了起来,意在让余子式一个人自己往外走能冷静会儿。帝王的旨意,半月之后完婚,仓促是仓促了些,但是也代表了皇族的立场之坚决。郑彬心里明白,联姻这事儿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余子式最好是能自己想通。
余子式让宫侍退下,自己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刚拐过宫道一个转角,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先生。”
余子式回头看去,冰天雪地,四下无人,玄衣的青年倚着宫墙而立,一双漆黑的眼正望着自己。
余子式的脸色忽然就苍白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不放心,跟过来看两眼。”胡亥伸手掰过余子式的肩将人捞过来,上下打量了两眼余子式,确认这人的确是完完整整的才彻底放心,“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他随意地问了句,替余子式暖着有些冰凉的双手。
余子式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看了胡亥一会儿,忽然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没事。”他顿了顿,“就是多聊了会儿,没事。”
胡亥听着声音手一顿,抬眸看向余子式,“怎么了?”
余子式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侧了下头冷静了一会儿,“没事,和陛下说了些过去的事儿,心里突然有些发堵,缓一会儿就没事了。”
胡亥倒也没多起疑,只当余子式是心寒这些天皇帝的作为,又见余子式的脸色苍白,忽然忍不住有些心疼。“别多想了,我陪你走回去吧。”胡亥伸手抚上他的脸低声道。
余子式忽然迅速而坚定道:“不了。”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不,我是说,不用了,你自回来起这些天都在我那儿,如今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再待在我那儿也有些说不过去,这两天你先回宫吧,在宫中多走动走动。皇长子殿下前些日子因为坑杀方士与儒生一事与陛下闹僵,陛下责令他思过,你有空也去看一眼。”
胡亥极轻地皱了下眉,打量着余子式的脸,半晌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先送你回去吧。”说着他伸出手,想替余子式将挣开的兜帽重新戴上。
“我说了不用了!”余子式忽然抬手抓上胡亥的手,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看着胡亥一瞬间浮上疑惑的眸子,他张口道:“胡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心里有些乱,你让我一个人走会儿。”
胡亥看着从自己怀中挣开往外走的男人,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余子式身上有伤,他手上也没敢用力,走上前问了一句,“先生,出什么事了?”
余子式回头看了他一眼,强忍了片刻,忽然回身紧紧抱住了胡亥,“没事,一切我都会处理好,你先在宫里待两天。”
说完这一句未等胡亥反应,余子式刷一下松开胡亥,回身往外走。
胡亥站在原地看着余子式远去的背影,一点点地皱起了眉。出什么事儿了?
……
余子式坐在院子里,脑子里实在是乱得厉害,坐了一傍晚,坐到夜色都凉了,忽然听见院门被人推开了,他手一抖,抬头看去,雪夜中一人拎着两大坛子酒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郑彬走进来看了眼快被积雪压成雪人的余子式,心道还不是怕赵大人你一时想不开,特意过来劝你两句啊。这大冬天的,裹四层棉衣都冷成这样,要不是看在两人十多年的情分上,他才懒得过来呢。
伸手替余子式拍了拍身上的雪,郑彬看了眼漆黑的屋子,“进去说吧,我带了酒过来,放炉子上烫一会儿,我陪你边喝边聊。”
“我不喝酒。”
“什么叫不喝酒?不就是酒量差容易醉吗?赵高,这又没有外人,你怕什么,敞开了痛快喝,喝醉了我替你收拾。”郑彬说着就去拽余子式。
“等等。”余子式抬头看向郑彬,“没留神坐了太久,腿脚没知觉了。”
郑彬诧异道:“你不是从回来起就一直坐这儿吧?”
余子式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远处天幕,半晌他冷冷说了三个字,“拿过来。”
“什么?”
“不是说要跟我喝酒?”余子式扫了眼郑彬,摊手淡漠地说了一个字,“酒。”
郑彬刷一下就把酒坛子开了递到余子式手上,挨着他坐下,眼见着余子式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酒,他自己都觉得喉咙有些凉,半晌,他问道:“赵高,华庭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娶她。”余子式攥紧了手,“我娶了她是对不起她。”说着他又灌了一大口。
“华庭其实人挺好的,人桓朱也特喜欢她,你试试和她过日子,兴许还不错啊。”郑彬好言相劝,“我瞧着华庭就挺好的,家世好,相貌更好,心思还纯粹没那么些宫里人的弯弯绕绕,你试试怎么了?”
“她挺好的,你怎么不自己娶?”余子式冰冷地扫了眼郑彬。
郑彬当下一噎,随即道:“我不是已经有了家室吗?这哪里能比,你可是一个人,连个意中人都没有,华庭她……”
“谁说我没有。”余子式忽然打断了郑彬的话,一双眼静得渗人。
郑彬刷一下扭回头看向余子式,“你刚说什么?”他忽然拽上余子式的胳膊,“你刚才的意思是,你有意中人?谁啊?我怎么没听过,那户人家的女子?”眼见着余子式没再搭理他,郑彬却猛地一下浮想联翩,这满朝文武世家大族,余子式看上谁家的女子都是一句话的事儿,除非……
郑彬忽然惊恐道:“赵高,你不会看上李斯的女儿了吧?”
余子式猛地咳嗽起来,呛了一袖子的酒,扭头看向郑彬,缓了一阵后,什么都没说,继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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