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的聘礼,武夫壮汉围了一大圈,本是肃穆庄严的婚嫁场景,却被一个浑身匪气的男子生生打破了气氛。
那男子一身老实人庄稼汉打扮,却是满身的痞气,他正拦在花轿前,脸色难得的发沉。暴雨打湿了他头发,滴水的碎发下一双凌厉的眼。
在村民越来越响的喧哗声中,花轿帘子忽然被狠狠掀开,一女子穿着玄色纁裳嫁衣,一脚走了出来,浑身的珠玉在暴雨中依旧璀璨夺目。女子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一身桀骜风骨。
“你拦着我做什么?”
女子清傲的视线与男人的凌厉视线对上,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两人。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的脸,眼中均是决绝快然。
潦倒莽夫与富家小姐的戏码,在那浑身草莽痞气的男人一句气势浩然的吼声中掀起了□□。
“吕雉,老子后悔了!一句话,我刘季喜欢你!老子从看见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你!”
所有人都沸腾了,唯有那女子面色不变,清丽的双眼就这么望着那男人,“第一眼?”
“第一眼!”刘季几乎是狠狠地吐出这三个字。
吕雉望着面前的男人,这个早先大闹了她家乔迁的俗劣男人,这个当堂忽悠了她父亲将自己许配给他的油滑男人,同时也是在瞧见自己第一眼就翻脸悔婚的卑劣男人,吕雉忽然冷笑不止,“我在你家赖着住了三个多月,这话你怎么不早说?我瞧你刘季那时可是看我诸多不顺眼。”
刘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笑道:“你若是个没人要的,我第一眼见你,定然当堂就娶了你,你不同意我就将你偷回去抢回去,非得让你从了我不可。可吕雉,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刘季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
“你如今就觉得自己配得上了?”吕雉扫了眼刘季那身破旧的衣裳,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
刘季流氓地笑了下,“我昨夜才想清楚了,不是我刘季配不上你,而是吕雉,你这样的女子,天下哪里有配得上你的人啊。”他笑着朝着雨中的女子伸出手,“吕雉,我刘季没本事,家里穷,人又是个混账东西,但是今天就不骗你了,我同你说一句话,你好好记着。”男人一字一句笑道:“世上只要我刘季活着一天,我护你一辈子周全。”
暴雨中女子的婚衣已然全部湿透了,她静静立着,冷眼望着那男人递过来的手。
“嫁我。”刘季轻轻笑道,流氓匪气的脸上忽然满是温柔。
吕雉静静望着这男人,淡漠道:“什么?”
男人斩钉截铁道:“嫁我!”
认真起来的流氓地痞,真是要命。吕雉身后小心翼翼屏气不敢言语的婢女没有她家小姐这般沉着与魄力,望着刘季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她欣慰地笑起来,望着一身嫁衣的吕雉,笑得一团和气。
不知过了多久,雨中的女子终于勾唇笑了笑。
玄色嫁衣广袖迎风,女子终于缓缓伸出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搭上男人宽厚的手掌。
余子式站在一群看戏的乡民中静静望着大雨中的这一幕,有如得见九天青凤栖梧桐。
他没有说话,没有感慨,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雨中那一对男女,耳边是无数史册竹简抖落在地的滔天喧哗声。无数画面有如滔滔洪流滚过眼前,宏图霸业,大汉疆域,男人悍然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大风起,云飞扬,
女子孤身一人站在未央宫最高阶上,称朝临制,母仪天下!
千秋帝王业,未央长恨歌,世上多少故事的结局不如人意。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所有人人都散了,平地又恢复了空旷寂静,喧天大雨中,余子式忽然感觉一只手轻轻从后面环住他。他没说话,感受着少年紧紧贴在他后背的胸膛,他能很清楚感觉到少年心脏的搏动,耳边似乎有沉闷的声响传来,那是血液汹涌澎湃的声音。
“先生,你在想什么?”少年偏过头轻轻搭在余子式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余子式侧过头看着少年。
少年轻轻一笑,很认真地轻声道:“先生,我想娶你。”
天地间暴雨如注,所有的声音全都远去,余子式站在雨中,暴雨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清冷的眸光一瞬间飞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