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舅舅白启也来闹闹。谁让他爱逞强,竟想在老虎群里挠痒痒,彻查天下官员亏空,还要限期补清,只怕这天下的官绅士豪都要叫他得罪光了。”
“孟子曰:‘仁者无敌。’又道:‘孝为德之本’。几千年来中国君王向是以‘仁孝’治国。他哪是想天下革新,不过是明打着拯救社稷苍生的幌子,暗地里想把咱们一锅端!那咱们就偏偏成全了他,配合着他往那不仁不孝的路上走。可老九,他这人经打,咱们可得要多管齐下,加大点分量。”允禩如有所指的敲了敲茶碗道:“这宫里不还有一个人的主意可打。”
允禟迟疑道:“你是说宛琬?可如今她都成了个疤痕老女人,十四还能对她上心吗?再说我看后来十四弟对他那勾栏里出生的女人倒也是真心,恐怕这些年他早把当年的情都搁下了吧?”
“那你倒是说说当年十四是在何等情形下才移情的?他移情的又是怎样一个人?说来说去,还不是‘宛琬’二字,我看这始终是他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做兄弟的得帮帮他。再说,就算他真忘记了,咱们也得要让他再想起来!”允禩嘴角浮出丝不易察觉的恶毒笑意,“他们兄弟俩,从前一个是淡薄女色,一个是少年风流。这样的人按说对女人本无多少真心,可要是出了岔,真动了情,那也一定是只认死理的人。”他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道:“谁叫他兄弟俩就都好这口茶。”
“照八哥这一说,十四倒问题不大,可他会上钩吗?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那些年他一面是办差冷酷无情,一面是父孝兄敬弟友,貌似清心寡欲,不争天下,最后却是出人意外地由他得了去,暗地里都不知他下了多少功夫。如今想来,他这个人——可怕。”允禟说着,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一个人无论他平日里有多么睿智、理智,一旦心里有了畏惧之处,也会变傻,冲动的。我看他将宛琬接进宫里就不智。”允禩顿了顿又道:“再说这总也是条路,通不通,总也要试一试才甘心啊。”
“可要真逼到了那步,他还能真对十四下死手?不比你我,老十四总算和他一母同胞。”
“一母同胞又如何?那李世名杀兄逼父,杨广杀兄弑父还不都是至亲的?”允禩冷笑了下,权力是件多么迷人的东西,叫人如何能放手?他深有感触道:“甭管是什么人,只要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要想做稳了,那可都得六亲不认。”
允禟悟着他这话,心中顿涌起股悲凉,端起面前酒盅就往嘴里送,闷头连灌几盅下肚。
允禩熟知他酒量,瞥了眼便也没去相拦。
这时店小二敲门入内,送了壶热酒进来,待小二正要退出重新掩好门时,他身后突蹿出一头上缠布,装扮如江湖卖艺人般的老头,小二正欲拽住那老汉的手往外赶。
允禩出声让小二松了手,问老汉道:“你可会些什么杂耍?”
“回二位爷,我胡老汉走南闯北,会的杂耍可说之不尽。”
“哦,是吗?那爷倒是要瞧瞧。小二,你先退下吧。”允禩随口吩咐。
“是,客官。”店小二抬脚退了出去。
屋内三人相视一笑,胡老汉一改方才满脸市侩气,神色严峻道:“正要出来时,寺庙外头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老衲只能从后室暗门绕道而出。”
允禩垂睑思量一会,亲起身走至门口朝外觑了觑,又将门仔细掩好,方才压低声音说:“明海禅师,我会尽快安排你与十四阿哥见一面,到时你也算功得圆满,便该离开京城云游四海了。”
胡老汉——明海禅师心中暗叫痛,他原本想趁机提高酬劳,哪想到竟是要断了自己财路,虽说他那套相术到哪都有人信,可叫他去哪找如京城这般多有钱的主,不由抱怨道:“要是早些年依老纳之言再多些打算,何至于会落到这般结局。可老衲上次匆匆见过大将军王一面,他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福寿绵长,福运好像不会到此为止……”
允禟眉头早攥紧了来,从前自己倒也有闲情听他胡扯些相术之事,可眼下都火烧房梁了,他还要东拉西扯个没完。他一挥手粗暴打断,“那些唬外人的话,爷今个没心思听。你别忘了,若不是咱潜伏在酒楼妓院,王府宫内的探子们得来消息,又让各色人等混迹于百姓中来配合你显现神迹,你能有今日?你倒还真当自个是能掐会算的神僧了。”
明海禅师叫他堵得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却也无话可说。
允禩微笑着看向那面容慈祥和蔼,实则狠辣贪财的明海禅师,他心中即便对此人厌多于喜,却不至于将对他的厌恶表现在脸上,他打着哈哈转过话题,又细细叮咛起了明海禅师一些紧要话。
允禩看了看窗外夜色,月华流转星辰渐淡,夜已深了,便对明海禅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下楼,咱们分开走。”
明海禅师起身告辞。
允禩与允禟又稍坐片刻,便也起了身。两人下楼走至院中,忽地,一只宿鸦飞临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上,发出几声刺耳的叫声,允禩心中顿升起不祥之兆。
几日后京中悄然开始盛传,云游至鹫云寺的西域高僧又解一卦——立功西陲者,乃大清真命天子也。这说法原从大将军王西征开始便有所流传,直到最近新皇登极后召曾平定西南之乱的抚远大将军固山贝子胤禵回京后,京城酒楼茶肆乃至部院衙门又在暗处窃窃私语真命天子究竟属谁的谣言。更有童谣戏唱:
笑话笑话真笑话,
大儿抢了小儿位,
真太后变成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