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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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眼见到杨竹的时候，整座实验室弥漫着尸臭味，她就穿着黑色的女士西装，裹着白色法医袍子，外面罩着蓝色的防护服，头发被仔细扎起来，没有细发垂下来。玻璃门里的她，正在专注地将注射器里的脑脊液向上推。

    这样的画面，就在他心里扎根一样肆意生长，牢牢裹住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我不是……”岳迩想要挣扎着说完这句话，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他没有办法再握住那双松开的手。

    杨竹呆若木鸡地站在手术台上，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被迫要接受这样的事实，所有的幕后黑手就是手术台上躺着的他。她感觉已经没有心痛或者难受，而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留下的坑里写满了他的名字。

    “糟了糟了，呼吸频率下降！氧饱和下降了！血压，血压！快快，肾上腺素0.5ml注射！”一助听到刺耳的血压下降声，为了不让殷教授分心，立刻吩咐护士去拿肾上腺素。

    那就是他对世界的失望，毫无留恋地想要离开。

    一个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死，但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就像是落下悬崖的人松开握住他的手，他选择了放弃，别人都无能为力。

    杨竹听着仪器各种刺耳的警报声乱作一团，这一辈子还从没这么慌乱，仿佛人间成了一座兵荒马乱的地狱。医生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抢救，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散。

    “小岳，你醒醒，是你做的，你醒过来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听你亲自解释给我听！”杨竹突然在医生们身后喊出来。

    她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就像平常那样霸道不讲理。

    “心脏停搏了！殷教授，怎么办？”一助开始慌了。

    岳迩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差劲到扛不过这台手术的地步，可是他毫无征兆地恶化下去，让医生们猝不及防，麻醉师赶来救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就好像生命原本无常，说走就要走，谁挽留都不行。

    杨竹捂着自己的胸口，汹涌的悲伤在她身体里的每颗细胞里嚣张，她的喜怒哀乐也将要被抽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瞬间的刺痛让她分外清醒。

    “殷教授，用电钳刺激延髓！”杨竹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这是很冒险的做法，如果延髓受到的电流刺激超过负荷，岳迩就有可能立刻死在手术台上，永远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他的心跳已经停止，呼吸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医生们面面相觑，等待殷教授的决策。

    赌一把，他是深度休克还是走向不可逆转的死亡。

    “殷教授，死亡是一个过程，不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是身体对应激保护反应，我们有过成功的那一次！”杨竹站在岳迩身边，坚定地说。

    几秒之间，根本容不下一个医生去思忖衡量，这个病人死在病床上，也砸不了殷教授多年积累的招牌，可是什么都不做，他必死无疑，还有这孤注一掷的办法，再铤而走险也要冒着风险试试。

    在杨竹说话的时候，殷教授已经从一助手里拿过了电针，刺向了脑干深处。

    有些话，不可说。

    她在岳迩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在他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时候，无论是生是死，趁他尚在人世，一定要告诉他，否则走出这间手术室，两个人再也没有可能像以前一样坐下来斗嘴聊天。无论是阴阳相隔，还是以法医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相对，过去都已经回不去了。

    杨竹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她不想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生死。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

    她不想接受诡谲的现实。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角落，可以让自己藏在里面不被任何人打扰，她情愿在里面躲到地老天荒。

    走出医院的时候，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黑夜笼罩，时间就这么过去，她甚至来不及跟等在外面的谢韭、岳迩的父母解释一字半句，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冲出了医院，把自己抛向茫茫夜色里。

    当她的车灯在家门口亮起的时候，陶晨轶从梁予安家跑出来，看着她面无表情走进自己的家，一言不发。

    “怎么了？要不要吃药？”陶晨轶注意道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仔细观察着她的所有细节。

    杨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陶晨轶被杨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杨竹低头看着地板。

    有无数解释的话，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这一路冷风灌进自己的衣领，脑子分外清醒，她觉得自己回国这些日子做得很多事情都很荒唐，人都是要到了面对生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梁予安和任丹心也跑了进来，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一时之间也诧异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杨竹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我知道说这些话会让你很伤心，我现在很清醒，我一直都在吃药，”杨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汲取了无限勇气一般，认真地说：“我和你在一起，是希望你在我父亲的案子上能更多帮我，是因为你对我很好，是因为你了解我……”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地像没有一丝波澜道：“我们有那么多适合，多少有一些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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