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靖安侯夫妇不知为何,突然带着她和七皇子出远门。
说是带他们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可一路上并不见多少悠闲,反而有些急匆匆的意味。
这个木盒,就是在他们最后停留的地方得到的。
当时她身边多了个木盒,只有七皇子问了一句,靖安侯夫妇始终不曾关注到。
婉妤嘲讽的笑了笑,要是真如外人想的那样疼爱她,何至于这样事也没发现?
她得到木盒后,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将之打开。
里面放着一本孤零零的书籍。
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是一位无名氏留下的书籍。
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她断断续续看了两三年才看懂。
里面记的都是些杀人于无形的毒。
以及配方。
那个时候年纪小,只觉得里面记着的东西太过恶毒。
后来,她却觉得这个东西用来防身,很不错。
上头的内容,她早就熟记于心。
婉妤慢慢打开木盒,将秘籍取出,摸索翻看了一会。
下床,拿出床底的火盆,点燃秘籍,看着秘籍被一点点烧起来,最后变成灰烬。
这样的东西,放在哪里都是不安全的,还是销毁的好。
没有证据,谁也无法抓住她!
婉妤回到床上,靠在迎枕上,闭上眼。
*
阿琅原本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是想要试探下婉妤。
既然不在……
她脚尖转了个弯,又朝老太太的内室走去。
门口,守门的丫鬟拦住阿琅,
“六姑娘,老太太说不许你进院子的……”
意思就是院子都不让进,更别说进内室了。
阿琅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丫鬟,
“上京谁不知道祖母对我疼爱有加,就算说过,那也是气话。”
“你再横加阻拦,我可要说你居心叵测了啊。”
守门丫鬟脸色白了白,她可不敢忘记上次六姑娘对张嬷嬷说过的话……
阿琅掀开帘子,转头对那丫鬟说,“我和祖母有话说,你就在这里守着,对了,我不想七姑娘那么快过来。你懂吧?”
丫鬟流汗,她连忙摇头,就是刚刚想让人去报信,这会也不敢了。
阿琅进了内室,屋内,并没有人,门窗紧闭,一股药味混杂着暗沉垂暮之气扑面而来。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打开一条缝,那缝并没有对着床那头的方向。
既通气,又不会吹到床上躺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睡得并不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动静,有气无力的,
“妤儿,不是让你去歇着吗?怎又过来了?”
阿琅径直走到床前,从暖壶里倒了杯水,放置在床前的小矮柜上。
“老太太,是我。”
她坐在床前的榻上,看着床上头发花白,面颊凹陷,眼窝青青的老太太。
心头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用在老太太身上再合适不过。
听到阿琅的声音,老太太猛得睁开眼睛,嫌恶的,
“说了不许你进来的,你出去。”
阿琅微笑,倾身过去,帮老太太的被子掖了掖,
“祖母病了,我这个做孙女的,怎么能不在跟前侍疾呢?”
“婉妤姑娘累倒了,就让我来尽尽孙女的本分呀。”
老太太直勾勾盯着阿琅,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
阿琅微笑着回望过去。
良久,老太太吐出一口浊气,并没有如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放缓了态度。
“阿琅,这几日怎么不回来?侍疾不侍疾的,没什么。”
“府里这么多丫鬟,养着干什么呢?”
“你说你出去几日就不回家,外人怎么看侯府?”
她喘了口气,
“你这个孩子!”
“你怎么就不能理解长辈的一片苦心呢?”
阿琅轻笑,“还请老太太为我解惑,这片苦心是什么苦心,又是为何?”
老太太深深地望着阿琅,
“这侯府到底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这府里,也不光只有你一个人。”
“你爹娘走后,我一个老婆子把这府撑起来不容易,指望着照儿能够上进。”
“偏生他如今又那个样子,还有妤儿,她是你的亲姐妹。”
“从前都过去了,往后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让侯府再往前走一走,不好吗?”
阿琅想着,这是准备换一种方式,用感情的攻势,想要收拢她吗?
好像有些晚了呢。
若是她刚回来那会,老太太不是那样剑拔弩张,她也许真的会把老太太当成家人吧。
谁不想要一个家呢?
犹记得当初康王带着张嬷嬷找上门时,江婶喜不自禁的对她说:
“姑娘,这是上天对你的垂怜呢,知道你没了爹娘,又送你一房家人。”
这哪里是上天的垂怜呢?
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磨炼啊。
阿琅声音平稳,淡淡地问,“我一直想问老太太一个问题,我爹是您亲生的吧?”
“我也是我爹亲生的吧?”
老太太没有看阿琅,低低地答道,“自然是。”
阿琅笑了,“原本我也觉得应该是,可是老太太的态度,我无论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是骨肉至亲。”
她回来之前,也是报过幻想的呀。
如果没有张嬷嬷的那些冷嘲热讽,如果没有那场谋杀。
如果没有上京里那些大肆的传言。
老太太不看她,脸转向里侧,
“阿琅,事到如今,也说不上谁的错,可你要折腾下去,侯府就要倒了。”
“是么?”阿琅回道,“我以为侯府早就要倒了呀。”
“你们害我,我可以不在乎,毕竟,我们虽有血脉的牵绊,彼此都是陌生人。”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娘呢?”
“侯府固然是父亲用命换来的,难道就没有我娘的一分功劳吗?她也是陪着父亲四处奔走的呀。”
原本平缓的老太太只觉头顶一凉,那种感觉就像是寒冬腊月,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冰窟里。
她挣扎着偏头去看阿琅,却被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按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脑子里冒出个可怕的念头,她真的是个妖怪,否则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一寸一寸转过头,寻找到了阿琅平静无波的脸,手指头几乎要抠进被褥里,
“你胡说什么,你娘是听到你爹身亡的消息,痛不欲生,自尽而亡。”
阿琅同样是心头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到了。
她刚刚那句话,不过是随口的试探。
却没想到,一探,就把老太太给逼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有没有做过噩梦!
“是么?老太太大概不知道吧?我今日去了慈云庵,见着慧静师太了,她……”
“不是我杀的,明惠雪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
老太太汗毛倒竖眼冒金星,声音尖利地否认:“我没杀明惠雪。”
阿琅注释着脸色青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说什么呢,我只是说慧静师太告诉我,我娘的死有些奇怪。”
“没说是你杀的呀。”
老太太冷汗如雨。
“老太太,你早就知道我娘死于非命,是不是?”阿琅把话题转了个方向,这才是重点。
“你一直知道我娘是枉死的,不是什么为我爹殉情,可是为了让侯府更上一个名声,你还是包庇了那个凶手。”
阿琅的声音极轻,轻飘飘的声音却好像一个重锤,砸得老太太三魂六魄都离了体。
老太太重重打了个哆嗦,心里就像是藏了一只兔子,活蹦乱跳着,跳得老太太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不停。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我也是在调查。”
对,就是这样的,老太太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并且深信这个是事实。
只有这样,才能让阿琅也相信这个事实。
“呵”一声冷笑,从阿琅的唇间溢出,“老太太,这种话骗骗你自己就好了,谁还是傻子了?”
她见过很多想要荣华富贵的,却没见过老太太这样的。
为了荣华富贵,儿媳妇可以舍弃,亲孙女也可以不要。
她那点心思,只要一猜就能明白。
儿媳妇死了,那丰厚的家产就能握在手中,侯府的权利也可以握在她的手中。
亲孙女算什么?远不如她手中握着的东西重要。
可真是贪得无厌的王八蛋。
“你血口喷人。”老太太抬手就要挥在阿琅身上。
阿琅抓住老太太挥过来的手,冷冷讥笑,
“老太太,照儿的叛逆让你很绝望吧?告诉你,以后他会让你更绝望的。”
“你不屑要我这个身上流着明惠雪的孙女,情愿要一个来路不明的孙女,是因为她能被你握在掌心里,是吗?”
老太太好似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身子僵硬,手疲软的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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