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她的眼睛里有杀气。”他兀自拍着额头恍然大悟道:“我怎的犯起糊涂了呢?皇上若真是要陈妃侍奉,又何须派遣宁珂,直接叫个小太监来宣不就得了。不好,陈妃危险。”
宇文拓不惜用移形换影赶回羽华宫,只可惜一切都晚了,一推开朱漆的大门,身着华裳的陈妃就悬在眼前,一条白绫系在她的脖颈上,她就这样被吊着半空中,单薄的身体就像剪纸一样,还在空中飘来荡去的。
人的生命真脆弱啊!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刚才还在与他对酒相谈,或笑或泣,可却还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香消玉殒了,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虽然身陷深宫,可依然还有无数个可能等着她去遐想和创造,可现在她却连想象的机会都没有了。宇文拓虽然杀人无数,却是真正能够感知生命珍惜生命的人,见到此番景状,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还坐在一旁怡然自得的杀人凶手独孤宁珂看到宇文拓红了眼,不禁大怒起来:“还敢说你们之间清白,我看你们分明早就已经互相暗许了。”
宇文拓冷冷地瞪着独孤宁珂道:“我只道你是个任性自大、娇纵蛮横的公主,没想到你还这般的心狠手辣,毒如蛇蝎。对一个与世无争的深宫可怜女子你不施同情也就罢了,还要落井下石,暗度陈仓,你的心当真是肉做的吗?”
宁珂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谁让她不知廉耻地勾引你,这是她该有的下场……”她突然觉出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她是我舅舅的女人,却跟国师暧昧不清的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我是为大隋的国体着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宇文拓讽刺地笑道:“当真是个不错的杀人的理由啊!”他不再看宁珂的脸,只是径自取下陈妃的尸体,感伤自己连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就此从这世上消失了。
宁珂喝道:“你怎么还敢抱着她?”
宇文拓道:“怎么不敢?我倒要问问公主你怎么敢随意杀害圣上钦点的妃子?”
宁珂交负双手不屑道:“过气的妃**里不知有多少,我独孤宁珂就是一天杀掉十个,舅舅也未必会知道吧!况且每年宫里都要选妃,那些新增的嫩色早就让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又怎会想起这些过气的妃子?”
宇文拓不能再说什么,因为宁珂的话无懈可击,就是现在他抱着陈妃的尸体去见炀帝,他最多也只是对外宣称陈妃病逝,追加她死后一个封号,哪里会追究宁珂的罪过,说不定还要感谢她帮他省下了一份开支。
“你说过你最喜欢芙蓉花,我就把你葬在芙蓉花丛里。”宇文拓对着死去的陈妃深情地说着,这让宁珂十分不安,看着宇文拓伤心的模样,她禁不住自问:难道他真的爱上了她不成?一想到这样,她就心痛得要命,可表面上她还是得装出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来。真正地表现自我对她对宇文拓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才痛苦。
宇文拓抱着陈妃的尸体一步一稳地向门外迈出,宁珂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再过几天就要前往突厥国了,到时候你还会护送我吗?”
宇文拓没有停下脚步,但却见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宁珂欣喜万分,又进一步问道:“那你不去天山取那个通天宝镜了?”
宇文拓淡然道:“不是有万将军他们去么?”
“可见他还是关心我的。”宁珂窃喜的笑了一下,又伤感起来,既然大家都是在乎对方的,为什么又总是僵持不下呢?既然他舍不得我下嫁突厥王,为什么不说出他内心真正的理由呢?由此不禁想起了陈妃临死前对自己的嘲笑:“宁珂,我真是可怜你!”可怜什么,可怜她有绝世荣光的地位和国色天香的容貌,却偏偏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敢?还是不能?
宇文拓是不敢,她是不能。
为什么要让她背负那么沉重的使命?她如果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该多好,就像陈妃入宫前那样,每天牵牛喝水顺便会一会自己的情哥哥,那时的等待不知是多么幸福甜蜜的事情。
宁珂突然发现自己不止因为宇文拓而想杀陈妃,还因为嫉妒她曾经拥有她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幸福。
与此同时,千叶陵的正厅内。
楚星云正在向老爷子汇报西南一带征战的情况。
“这次出战尤其顺利,只仅用了三个月就以收服了西南地区的诸多小派,虽然洛神宫借助灭唐门的势力在那里仍然颇具威信,但总算是与其在西南达到了分庭抗礼的实力,这同样也得归功于老爷子英明的领导。”楚星云一面汇报着战果一面不忘拍老爷子的马屁。
“好,好。”老爷子今天显得格外慈祥,并没有再用犀利的仿佛能洞察任何人心的眼神来看他,只是这样反而更让楚星云感到不安。老爷子越是想要看透他,他倒能够大胆地直视上去,老爷子一旦眼神变得飘忽了,他却全然不知道老爷子下一步要走什么棋。
“你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西南为我打下半壁江山,那么我也就放心把这次出行天山哈什库的要务交给你——韧楠和语休任你差遣,希望你能够不负我所托。”老爷子说得很平淡,完全听不出里面包藏着什么祸心,好像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
楚星云当然也知道哈什库族长以通天宝镜为嫁妆招赘贤婿的江湖大事,可他完全算不出老爷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按理,虽然他亲手杀了子霜证明自己的归顺之心,但老爷子绝不会这么快就对他如此信任,他原以为这次行动就算自己有幸前往,也不过扮演个随从的角色,没想到……。难道他对自己真的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了吗?难道他没有看出来他唯一的女儿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吗?自己此次前去,若真是当上了驸马,岂不是要让赵惜花大大伤心,他难道就一点都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吗?是了,他根本就是个野心家,女儿的幸福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哪里比得上获取通天宝镜与联和天山第一大族的势力来得重要?而他所需要的也绝不是自己的人,而是自己的能力,帮他赢得天下的能力。为了他的野心,他可以利用任何人,也可以不在乎任何人。
楚星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道:“看来,我们两人本该是一对父子才是!”“星云,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老爷子打断道。
“我在下决心。”楚星云的眼神又恢复了警醒。
“哦?下什么决心?”老爷子问道。
“一定要马到成功。”楚星云难看地笑笑。
“这样就好。”老爷子也跟着笑起来,但好像自是发出一些表示他很畅快的声音而已,面部的肌肉却一点都没有配合。
楚星云终于走出了屋子,赵惜花正在外面等他。
“怎么样?爹爹听说了你的战绩,一定感到高兴吧!他越是喜欢你,我们的……事就越会有希望了。”赵惜花幸福地把头靠在楚星云的肩头上道。
楚星云的眼中滑过一丝厌恶和鄙视的神情,但他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只是在心里道:“怎会有这么单纯的近乎白痴的女人?”
赵惜花道:“这次回来你应该会呆得久一点吧!”
楚星云把双唇一抿道:“我后日就要离开。”
赵惜花愣道:“又要去哪里?”
楚星云道:“天山南部。”
赵惜花道:“天山很远啊!”
楚星云道:“是啊!远得我可能都回不来了。”
赵惜花的眼泪流了下来:“不许说不回来,你不回来的话我一直等你……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
楚星云忍不住上前为赵惜花轻柔地拭泪,他本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自然是从不会做安慰女人之类的事情,可赵惜花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坚硬的内心感受到种种刺痛的女人,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为他流的每一滴泪都是浇在他心上的,他亦能感觉到那泪中包含深重的感情,这让他即使心里还在咒骂她的愚蠢的时候,也忍不住搂住她怯弱的娇躯。
“我会一直等你,我会一直等你,……”赵惜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一个深闺中的弱质女流,却有着江湖侠女都无法比拟的对爱情的执著和决心,然她的方式也只有等而已,上天只给了她追求爱情的勇气,却没有给她追求爱情的能力,所以她只能等,那就注定了她命运的悲剧。
与此同时,洛神宫尊主陆晴雨也整装待发,这次却决定独自一人远赴天山,那狡黠无双的绝美女子却不容分说地硬是跟上她。
命运的洪流再次把人们推向一个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