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雨抚着她如瀑般的黑发,笑道:“你以为自己醒着却是在梦里,我以为自己在梦里其实是醒着的。还好,都过去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紫华才知自己一时失口,只因实在太关心陆晴雨的安危。
“以后你就这么叫我吧!”其实此时陆晴雨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快活,因为自他当尊主以来,确实已经没有人会这么称呼他了。
“现在讲正经事儿呢!你们矫情个什么劲儿啊?”楚星云十分不耐烦地拍打桌面。
“好,出了这家客栈,我们又是对头,在这之前,我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陆晴雨自己先坐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七天前,我们如今天这样动武之时,就已经被人下了蛊。”
紫华随手在空中一捞,然后摊开手心,就见一团蓝色的火焰聚集在她手中,而火焰之中似有什么黑色的颗粒在攒动:“这就是你们身上所中的蛊,我不用意念之火烧它们的话,你们根本看不到。其实,在这家客栈里面无处不悬浮着这种肉眼无法看到微小蛊虫,只要你们双脚一踏进来,就势必会中招,但这种蛊虫的危害并不大,只是会让人的思维滞留,甚至是记忆停滞。”
楚星云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是说七天前?”
陆晴雨道:“怎么,你以为你总是在重复同一天么?”
楚星云被他这么一问,窘红了脸:“你怎么知道?”
陆晴雨道:“因为我也是,其实我们一开始就被困进一连串的提示情节里。拿我来说,我的记忆里面的情节就是与你武斗被老板娘的葡萄酒劝下,然后大家都被庭院中琴声吸引,纷纷上前围观,接着我就去恒生药铺以四招绝技换得四帖药剂,最后就是月夜下看到那个麻衣教的老大喝了一只猫。”
紫华道:“因为蛊虫的影响,你们的大脑麻木到失去自我思考和创造的能力,只是不断重复着第一天发生的事情,而下蛊之人也不断安排着相同的情节,这就让你们误以为自己真的在重复经历同一天。其实,什么麻衣教,什么恒生药铺,根本都不存在。”
韩语休惊愕道:“以此来消磨我们的意志,把我们活活急死?!”
陆晴雨叹道:“就是耐力再好,意志力再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精神折磨。”
楚星云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是怎么醒悟过来的呢?”
陆晴雨斜睨着紫华:“这多亏她。”
紫华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我可是一直在睡大觉啊!何时帮过你?”
陆晴雨道:“可是你脸上的晒伤却都已经痊愈,又同以前一样明艳照人了,如果时间真的停滞在同一天的话,你现在的脸孔应该还不能见人。”
紫华本来还在为“明艳照人”四个字沾沾自喜,但是一听陆晴雨说到“不能见人”,马上嘟起嘴来。
陆晴雨道:“我能走进紫华的房间就说明我已经做了一件与七天前不同的事情,这样我就醒悟过来,其实我本可以做很多与七天前不同的事情,只是因为思想总是被禁锢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所以才忽略了改变。只有改变,才能创造。”
韩语休大悟一声:“原来如此。”心下对陆晴雨佩服不已。
司空韧楠为人尤其现实,随即对紫华恳求道:“还请姑娘为我等除去身上的毒蛊。”
紫华笑道:“你们身上的蛊虫已经在和陆尊主开打的一瞬间就自行死亡了,因为这种幻影蛊的生命非常脆弱,尤其惧热,一旦人脑恢复了自我意识,它们就无法从活动的脑神经产生的热量中生存下去。”
楚星云冷笑一声,拱手道:“那么,陆尊主,我们就后会有期了。”起身离座,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韩语休和司空韧楠自然忙不迭地跟上。
紫华长吐一口气:“以后我们得多加防范独孤宁珂,总觉得她不单只是个皇城里面高高在上的骄傲公主,我一直都低估了她。”
陆晴雨道:“怎么说?”
紫华道:“因为我觉得这次的幻影蛊和两位舍主体内潜伏的幻心蛊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杰作’,这两种蛊虫都是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小生物,生命都极为脆弱,很难培养和操纵。还有,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惧火怕热。不同的是幻心蛊的毒性更强,它甚至可以令人完全忘却自我,沦为蛊母的意识操纵工具。”
陆晴雨道:“所以,卓英乔说在洛阳夜宴上,当黑衣术士提出意念着火的比试时,独孤宁珂的脸色大变,而且他并没有下杀手,黑衣术士却吐血而亡,很有可能就是独孤宁珂自己暗中下的毒手,因为她不愿空气中的蛊虫遭遇火光。”
紫华叹道:“如果真是那样,独孤宁珂就太不简单了,不止是她下蛊的本事,还有她杀人于无形的本领。”
陆晴雨也不禁变色:“想来,若是在此地阻住了我和楚星云,那么哈什库的宝镜之争的最终得胜者,也只有皇庭无疑了。”他突然有些焦急:“既然如此,我们还得赶快动身才是。”
紫华恋恋不舍地环顾四周:“其实这地方倒也还清静雅致,再这儿住几日远比迎风沙赶路舒服得多。”
陆晴雨有些抱愧:“你身子才刚好,本不宜跋山涉水,过分操劳。不如你就在此地休整,我办完正事自会来接你,然后一同回去洛神宫?!”
紫华双眸一亮,激动得反问道:“同你一起……回去?”
陆晴雨兴致高昂地说道:“你如此本领,大可助我成事,……我需要你的能力。”
紫华的神色随之黯然下来:“是因为这个!”她默默地垂下头去,却是大感失望受伤。但试问,爱上陆晴雨这样的男人,又怎能不做好受伤的准备。他的心里本就是除了天下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情欲这种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是无聊的羁绊,他总是以至高王者的身份,尽可能利用周围的一切人和一切事,她只不过是心甘情愿被利用而已。有的时候她倒希望他能够因为需要她的能力而故意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留住她。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事,陆晴雨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她不仅是个心甘情愿的傻瓜,还是个明知故犯的傻瓜。
“我们上路吧!”紫华收敛感伤,似有意挑逗,“晚了,尊主就要错过这位西域第一大美人了。”
陆晴雨也不予理会,只在心里暗忖道:“管你什么大美人丑八怪,我的目的只是昆仑镜,不给的话我就硬夺。”
两人整理好包袱,牵了马匹走出门来,这才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市集,而是在敦煌城西隅的一片废墟之中,放眼而观,周围都是一些土坯和残垣,疮痍遍地,荒凉至极。
紫华暗暗惊叹:“好厉害的幻化术,竟然连我都骗过了。”陆晴雨当场就拔出火褶子,点燃了写着“有来居”三字的破布条:“这鬼地方,差点急得我自杀,还是烧了好。”拉着紫华,双双驾马远去。
火势蔓延,借助风力,衍变成熊熊大火,火焰中显现出两个淡淡的人影,正是那蒙面女子和另一个陌生的红衣女子。
只听这红衣女子十分诚恳地说道:“上次京师外竹林一役,多有得罪了。”声音却似那个风骚的金三娘一样娇媚入骨,只是身形苗条许多,容貌十分美丽。
蒙面女子道:“我只道你的幻化术厉害,想不到你的易容术也天衣无缝,就是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就是上次那个假扮宇文拓的人。”
红亦女子严肃起来:“这次任务失败,我等还要赶回去向主人领罪。”
蒙面女子恨恨地笑道:“他是何许人也,怎会被区区尔等打倒。还有你记住,她是你的主人,不是我的。哼哼!我倒真要赶回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红衣女子道:“你总是以这种态度冲撞主人的话,难保她不会在盛怒之下取了你的性命。”
蒙面女子不屑地说道:“想取我性命,对她来说,似乎不大容易。”
红衣女子略带嘲讽地笑道:“但对他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真没想到他还会对你拔剑,而你却不躲不闪。”
“你闭嘴!”蒙面女子狠狠地瞪了红衣女子一眼,目光冰寒刺冷得可以把这熊熊大火浇灭。
红衣女子马上闭了嘴,她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的目光虽然可以熄火,但她的意念却可以烧死一个人,她领教过,已经尝过苦头。
“你当时真的是想杀了我吗?”蒙面女子的眼神变得悲哀而幽远,眺望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黄沙的浑滚之中渐渐隐去,她的心痛得快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