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张子恒这么一说,张幺爷不信,也伸手在静园老和尚的鼻子底下探了一下,一下子就僵在那儿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端端地出去,咋就死人一样的回来了?这老和尚的命咋这么脆贱……”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喉咙就哽咽住了。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都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
好一会儿,姜大爷才说:“咋弄?老和尚死了,本来该作法事念经超度的,可是现在又不敢搞这些,咋弄?”
石营长皱着眉,埋着头在屋子里踱着步。遇上这样的事情,搞得他有点儿一筹莫展。就连日渥布吉也显得很沉默,浓黑的一双眉毛锁得死死的。
盘腿端坐在大圈椅上的静园老和尚在飘摇的煤油灯光的映照下,此时显得愈加的平和安详。这种超然物外的神态和姿势,似乎凡尘俗世间的跌宕风云早已被他洞穿。
这是一种真正的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时,张幺爷突然说道:“不对,我想起来了,这老和尚没死。他在开我们的玩笑呢!”
张幺爷的话却并没有引起石营长和日渥布吉的注意,倒是张子恒回了一句:“幺爷,你又说啥胡话呢?气都没有了,浑身都硬邦邦的,还没死?”
张幺爷却信誓旦旦地说:“你晓得个锤子。我说这老和尚没死就是没死。他这是把大门关上了,正美美地睡着觉呢!”
张子恒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用手背探了一下张幺爷的额头,说:“幺爷,你没发烧吧?咋尽说胡话。”
“老子没说胡话。这老和尚真的没死。我晓得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他叫醒。”张幺爷说。
这时,石营长和日渥布吉才开始注意起了张幺爷说的话,两个人一起盯着张幺爷。
张幺爷却继续对着张子恒说:“你记不记得前阵子在饮牛池里淹死的庹师?”
张子恒点点头,接着眼睛就一下子亮了,说:“幺爷,你是说小白可以把这老和尚救活过来?”
张幺爷的脸上此时洋溢起了得意的笑容,说:“除了我干闺女小白有这本事,恐怕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会了。”
“小白?哪个小白?”石营长不解地朝日渥布吉问道。
“一个倔犟神秘的女子。”日渥布吉说。
“老头的话可信?”石营长又小声问道。
日渥布吉没有回答石营长的话,而是走到张幺爷的身边拉了一把张幺爷,说:“张幺爷,我们借一步说话。”
日渥布吉把张幺爷拉出了大厅来到天井里,说:“张幺爷,你确信你刚才不是在信口开河?”
这个时候张幺爷的底气显得足得不能再足地说:
“你看我像信口开河的人吗?”
日渥布吉没有马上回答张幺爷的话,而是将目光在张幺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昏黑的光影里,张幺爷脸部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渥布吉依旧可以从这张清瘦的脸上看出质朴和真诚。
张幺爷又说:“不过这个事情得抓紧办,不然错过了时辰,就是小白来,也不一定能起死回生。上回庹师那个事情我就听小白亲口跟我说起过,错过了叫醒他的时辰,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日渥布吉友好地拍了拍张幺爷的肩膀,说:“我晓得该咋办了,谢谢你张幺爷。”说着转身就进了大厅里。
大厅里的气氛仍旧显得很沉闷,煤油灯的火焰倒是燃烧得极其旺盛,但摇曳的火光却把整个大厅映照得更加虚幻迷离。见日渥布吉重新走进来,大家都一筹莫展地看着他。
日渥布吉径自走到静园老和尚的面前,审视了片刻,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姜大爷说:“姜大爷,能不能找一间背静的空房子,先把老师父安置了?”
姜大爷不解地说:“把老师父安置在一间清静的屋子里?他不是圆寂了吗?”
日渥布吉显得有点儿不大耐烦地说道:“你就别啰啰唆唆的了,只消说有没有一间清静的屋子就行了。”
姜大爷说:“有倒是有,不过得收拾一下,里面杂七杂八地堆满了原先的烂家具、烂柴火。”
“还收拾啥?能放下这个老师父就行了。”
“可是,得让人在旁边守着老师父才要得。那间屋子里的耗子个顶个的大得很,又凶又饿,我怕没人守着的话,耗子会把老师父的尸首咬了。万一诈尸了,就更不吉利、更吓人了!”
听姜大爷这么一说,日渥布吉就把眼光投向了一直紧皱着眉头的石营长。石营长也正听着日渥布吉和姜大爷说的话。
“这个事情就交给崔警卫吧。先把老师父抬到那间屋子里再说。”石营长说。
几个人在姜大爷的引领下,又七手八脚地将静园老和尚弄出了祠堂的正厅。张幺爷本来也要脚跟脚地上去帮忙的,却被石营长留了下来。
张幺爷对石营长已经有了几分拘谨。乡下人,无论对大官小官,心里始终存在这样的高低之分。这是发自心底的,甚至是骨子里的拘谨,这种拘谨就像进入了基因序列里面一般,已经无法从根上抹去了。
石营长朝张幺爷问:“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实话?如果妖言惑众,我可是有权力把你抓起来的。”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因为我亲眼看见我的干闺女小白是怎么把庹师救活过来的。她那手法真的是高明得很。”
“那你的干闺女小白现在在哪儿?”
石营长这么一问,张幺爷的神情立刻又暗淡下来了,眼睛里有泪光闪闪烁烁的。
“莫非是你的干闺女出了啥事情?”石营长问。
张幺爷捞起老棉袄的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了一下,颤着声音说:“我的干闺女被一帮坏蛋押起来带走了。”
“哦?被一帮坏蛋押起来带走了?”
“一帮坏蛋!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帮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把小白和四个孩子都押起来带走了。”
“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石营长越发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了。
“是啊!按说都解放那么多年了,就是土匪棒老二也一个不剩地被剿灭光了,我就不晓得打哪儿来的这一拨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个个还背着美式的炮火,凶神恶煞的,吓人得很。”
“这个日渥布吉,咋一直没有跟我说起这个情况?”石营长自言自语地说。
而张幺爷这个时候却是眼巴巴地看着石营长,也许现在石营长成了他心里唯一能够救回白晓杨的希望。
石营长低着头原地转了几圈,沉吟了半晌,抬起头,目光和张幺爷眼巴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石营长上去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说:“老人家,你不要着急,我们会想办法找回你的干闺女的。”
张幺爷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不住点头道:“有首长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一会儿,日渥布吉和崔警卫以及张子恒回到祠堂的正厅里。姜大爷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他被日渥布吉安排在小屋子里守护静园老和尚了。
石营长把日渥布吉喊到了外边的天井里,好像要故意回避正厅里的人似的,在又干又冷的空气里小声说了好一阵子话,似乎还争执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佘诗韵一直似懂非懂地望着大伙儿,一头雾水,脸上全是迷茫的神情。
石营长朝崔警卫说:“小崔,立刻去把那辆中吉普发燃,我们得尽快地赶到卧牛村去。已经耽搁了大半夜,没时间耽搁了。”
崔警卫应了一声是,就疾步小跑着出去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听说马上要去卧牛村了,脸上激动地泛起了光彩。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卧牛村,对张幺爷和张子恒来讲,已经有了一种久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