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百眼魔君的声音从地窝炉前传来,我就知道,百公的贪婪终究会要了他的命。不过,这对于结果没有影响。长久的搜寻现在结束了,你来了,我也认出你了。太虚漂浮在一片光芒的中间,令公鬼漂浮在太虚的中间。他向着家乡的土地伸出手去,却摸到了岩石,坚硬而干燥、无情的岩石。在那里,只有坚强如山川的强者才能生存。我厌倦了逃走,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语气竟然如此冷静,厌倦了你对我的朋友们的威胁。
我不再逃避了。
令公鬼看见,百眼魔君也有一根纽带,是黑色的,比他自己的要粗得多,甚至比人的身体还粗,但是跟百眼魔君比起来却又显得细。黑色纽带的每一次跳动都在吞吃光芒。
“你以为你逃走和留下来会有任何区别吗?”百眼魔君口中的火焰笑了,地窝炉上的脸孔却在他的笑声中哭泣,“你多次尝试逃离我,但每一次我都能逮住你,每一次你都为自己的骄傲留下苦涩的泪水。许多次,你站起来反抗,然后又在失败中下跪求饶。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卑微的蝼蚁,只此一次:向我下跪,全心全意归降我,我就会赐予你高于世间君王的权力。否则,你就去当嘉荣的傀儡,等待那惨叫着被上古神镜碾压在地的宿命吧。”
令公鬼转头瞥了瞥房门,似乎想要寻找逃路。就让混沌妖皇那样以为吧。门口外仍然是空寂的黑暗,被连接着他的闪光纽带分成两边。百眼魔君的粗纽带也在那里,如此漆黑,就算在一片黑暗中也清晰可辨。两根纽带都像心脏的血管一样跳动着,但是跳动引发的波浪起伏正好相反,就像在互相角力一般。然而,光芒的波浪只能勉强抵挡黑暗。
“你做梦,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令公鬼说道,“是太古神镜在编织风月宝鉴,而不是你。你为我设下的每一个陷阱,都被我躲过。我躲过了你的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躲过了你的妖魔走狗。正是我,一直追踪到这里来找到你,途中还毁掉了你的军队。你根本无法控制风月宝鉴。”
百眼魔君大怒,他的眼睛像两个熔炉一般咆哮着。他的嘴唇没有动,不过令公鬼似乎听到了他对百公的咒骂。然后,火焰退去了,那张正常的人脸朝他露出微笑,却令包裹在光芒暖意中的令公鬼感到一阵寒意。
“愚蠢的蝼蚁,军队可以再建。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强大军队还未出动呢。你追踪我?你,一条岩石底下的鼻涕虫,追踪我?我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一条引领你走向坟墓或者这里的路。是我,故意放厌火族逃走,好让她们活着把我的话流传至今。一远行者,一个英雄。”他冷笑着说出这个词,“是我,一手塑造他,再把他送到黄巾力士那里,令他以为自己逃出了我的手心。玄女派,像卑微的蝼蚁一样满天下乱爬着搜寻你。我牵动丝绳,丹景就乖乖起舞,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
太虚在摇摇欲坠,令公鬼慌忙集中精神稳住它。他全都知道。这一切可能真的都是他的安排。也许他说的全是事实。光芒温暖着太虚。怀疑被压制,只留下种子。令公鬼挣扎着,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埋葬这颗种子,还是想要让它生长。太虚稳定下来,却缩小了。他再次漂浮在平静之中。
百眼魔君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挣扎。“不论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对你自己却不一样,对于你将拥有的力量也不一样。要么是你归降我,要么是你的三魂七魄归降我。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活着跪在我脚下。所以,当我完全可以派一千只黑水修罗去袭击你的村庄时,我只派了一个小队。本来可以派一百个妖魔邪祟在你熟睡时对付你,却只派了一个。而你这个蠢材,你甚至认不出自己身边的妖物,不知道自己的身前、身后、身边都是他们。你是我的,一直都是,你是我锁链上的一条走狗。我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向我下跪,或者杀死你,让你的三魂七魄向我下跪。”
“不,我拒绝你。你的力量不能战胜我,我不会向你下跪的,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后。”
“哈哈,看吧,”百眼魔君说道,“看。”
令公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转过了头。
半夏站在那边,还有湘儿,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头发里还留着鲜花。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年纪比禁魇婆稍长,有一双灰眼睛,很漂亮,身上穿着锡城式样的裙子,衣领上装饰着一圈明亮的花朵。
“娘?是你?”令公鬼轻声喊道。那女人笑了,是一个绝望的微笑,是母亲的微笑。“不!我娘已经去世了,另外两个女孩在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很安全。我拒绝你!”
半夏和湘儿的形象模糊起来,变成飘荡的烟雾消散了。然而,母亲仍然站在原地,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至少,她,”百眼魔君说道,“在我的手里,任我摆布。”
令公鬼摇着头:“我拒绝你。”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说出这话,“她已经去世了,她受到苍天的庇护,你无法伤害她。”
母亲的嘴唇颤抖着,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每一滴都像浓酸灼烧着他的心。
“我的儿,魔道之王的力量远胜从前,”她说道,“他的魔掌伸得更远了。十首魔王罗波那的话语对于那些不够谨慎的魂魄来说就如同蜜糖。我的儿。我唯一的宝贝呀。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为难你,可是,如今他是我的主人,他掌控着我三魂七魄的存亡。我只能服从他,乞求他的欢心。只有你能解放我。求求你,我的儿。求求你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