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王助得到武承嗣授意,把坊间关于录事参军纂连耀身有王气、将为真龙天子的传闻,当成了一个笑话说给吉顼听。
他知道他这位同年心思缜密、做事严谨,这个笑话吉顼不会当成笑话听,他一定会报上去,王助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此案背后有武承嗣的影子,他就不能抢这份功劳,他特意找到吉顼,固然是想利用吉顼,却也等于是送了老友一份天大的功劳。
事发之后,王助本人“错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当成坊间一个笑话,自然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但他并不担心,有魏王武承嗣保着,他顶多受些训斥责罚,就算真的被贬官,有魏王做靠山他也一定能东山再起。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把他给咬成了叛党,而且女皇帝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河内王武懿宗负责查办,武懿宗又恰恰是武三思一派的人,一步错、步步错,他终于把自己栽了进去,武承嗣也救他不得。
可吉顼不同,吉顼是把这个消息秘报来俊臣的人,他是明堂尉,来俊臣是他的顶头上司合宫尉,吉顼一俟获悉这个消息,马上就派人秘报来俊臣,这件谋反案能得以破获,首功是他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把他打成乱党的道理。
可来俊臣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也不知道他是想独占这份功劳,还是疯病又发作了,人人都觉得不合情理的事,他偏就做了,他想把吉顼也咬进去。犯案的他要抓,泄密的他要抓,现在连告密的他也要抓!
来俊臣这种怪异而疯狂的举动,不只武承嗣看不懂,就连正在龙门山上泡着温泉,却对洛阳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的杨帆也看不懂了。当武承嗣气极败坏地痛骂来俊臣是疯子的时候,杨帆也在莫名其妙地摇头:“来俊臣疯了吧这是?”
“来俊臣的举动实在古怪,王勒和王助是武承嗣的人。这一点就算来俊臣一开始不知道。他查案的时候,王勒王助两兄弟也不会不给他一个暗示。来俊臣以前害人虽多,却很少会碰武氏一系的人,可这一次……,难道他已经暗中投靠了武三思?”
杨帆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可能的结论,但是站在汤池外暗影处的一个人马上否决了这种可能。这人四十出头。身体有些发福,身上穿着一件御寒效果极佳的羊皮袄,看起来很平凡的一个人。
如果他洗去脸上的姜黄,撕去唇上的八字胡,把刻意描浓了的眉毛变淡一些,或许很多去过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官绅名士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大掌柜,号称“众香主人”的柳清浅。
“应该不会,从属下掌握的情报看,来俊臣从未和武三思有过任何接触。而且他这次能重返京城,还是武承嗣在皇帝面前为他进言的缘故,于他而言算是有知遇之恩。来俊臣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很……”
“很令人费解,是吧?”杨帆笑了笑。道:“既然看不懂。我们就继续看下去。官场博奕的胜败,每一颗棋子都很重要。但全局的胜败,从不决定于某一颗单独的棋子,先不用理会他。”
杨帆想了想,又问:“这一次,受牵连的人以哪一方的势力居多?”
柳清浅在暗影中继续禀报起来,他的事情果然做得极为出色,把那些受刘思礼、纂连耀牵连入狱的人的身份背景、政治倾向、所属势力调查的清清楚楚。
因为赵乾刚刚走马上任,他重新拟定的南疆选官人员原来都是闲职散官甚至候选之官,跟纂连耀、刘思礼都没有什么联系,彼此间甚至从不相识,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而这些人也不是武懿宗热衷打击的目标,所以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杨帆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来俊臣在朝中如何兴风作浪,只要没有影响到他的人就好。
柳清浅又道:“被抓的朝廷重臣,大部分没有明确依附于哪一派系,也就是所谓的中立派,不过从他们留连青楼期间饮酒作乐的言语,和姑娘们探察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都是比较同情或者说是忠于太子旦的。”
柳清浅笑了笑,道:“醇酒美人,总是很容易就叫人打开心防的。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想到那些性情温柔若水、对其曲意温存的枕边人,会把他们的醉话、酒话、牢骚话都记在心里,所以,我们掌握的情况应该是可信的。”
杨帆点点头,柳清浅的语气极为自信,但他认同。
古往今来,栽在女人手上的人杰实在是太多了,有帝王、有将相、有豪杰、有名士,在那些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女人面前,越是了不起的男人,却只觉得那只是一朵芬芳扑鼻的花朵,进而忽略了她的美貌和诱人胴体之外的一切。
因为轻视,所以不设防,因为觉得她柔弱,所以甘当护花人。杨帆忽然有些自得:“幸好本人洁身自好,温柔乡里群雌粥粥,个个都是人间绝色,我偏就能把持得住!”
柳清浅马上很无辜地给正在自鸣得意的宗主大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太平公主殿下很着急,现在正四处奔走,试图营救他们。宗主,咱们是不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杨帆干咳一声,柳清浅立即闭上了嘴巴。
柳清浅知道太平公主是宗主的女人,而宗主也一直在致力于匡复李唐江山,这个目的与公主殿下是一致的,因为公私两宜,所以才大胆提出建议,但杨帆考虑的角度显然与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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