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雕像是纯铜打造,用四根铁链悬挂在穹顶之下,但因为身处背光,我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发现,雕像的上半身包括背后的羽翼材质竟与铜像本身有所差别,如同有一层透明的光膜镀在铜像的外表,摸上去能清晰发觉光膜与铜像本身之间的厚度,若非贴近仔细观察也断难发现。只是这层膜所覆盖的位置比原本的铜像细致得多,每一根羽毛都轮廓清晰,栩栩如生。我左腿断肢流下的血刚好滴落在铜像之上,原本透明的光膜竟随着血滴的落下而产生涟漪一般的波纹,并逐渐扩大,整个光膜仿佛都在震颤。随着血流越多,整个光膜如同慢慢脱落,露出实质。最终在我眼前,竟有一件甲胄,披在古神雕像之上!”
顾虞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潮澎湃,他脸上涌现起一抹潮红:“当时我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古籍中所说的徳利尔古神之力。虽毫无来由,但我确实燃起莫名的热忱,重新看到活命的希望。虽对古神不敬,但族难当前,我来不及多想,只当作最后一搏,将那甲胄扒下穿在身上。这神物确实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古神之力,于人体的负荷竟如此之大。”
顾虞转过身来,柳清雪这才看清他的背后,有一个狭长的形似金属的条状物,却如衣物般贴合他的肌肤,随身体动作而弯曲扭转。柳清雪注意到这金属条之下,顾虞乌青色的肌肤。她本好奇为何肌肤呈现这种缺血般的颜色,却陡然发觉,那金属条的边缘生有倒刺,深扎入肌肤之中,看扎入的位置,竟是和他的脊柱相扣合!
柳清雪看着这幅情景,不禁觉得不寒而栗。有个如寄生虫的外物,附着在脊椎之上,光是想想就觉得痛不欲生。
“这,痛么……”她不忍卒视地问。
顾虞转过身来,答道:“呵,如今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使用之后容易疲倦而已。但当时,我只觉得浑身的鲜血倒灌而去,骨骼如要被强行剥离身体一般疼痛。如此比较,断肢之痛,全然算不得什么。”
“我当时以为是德利尔古神在惩罚我的鲁莽,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但一想到外边敌人环伺,我一条老命无所谓,但若让这承载着徳利尔古神之力的神物落在那些混蛋手中,我便是翼族上下数千年的罪人了。不知是我回光返照,还是这神物给我的力量,我竟勉强清醒了片刻,借由神物之力,突破这上边的穹顶,逃了出去,速度之快,暗羽也追赶不上。只是等我在数里之外再次醒来,清水间上下除了我,已再无活口。”
顾虞神情黯淡,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仿佛往日重现于眼前。
“我于是回到这里,整理被那些混蛋弄乱的古籍宗卷,勉强将他们造成的破坏修复了一些。整理古籍的过程中,我发现正是关于德利尔古神的文书消失不见。尽管对外人而言,这关于神物的描述更像是传说或是故事,真假难辨,但我料想有心之人定会觊觎这样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能让暗羽为自己所用的人,自然对一切力量都趋之若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顾虞冷冷地说道。
柳清雪反而有些疑惑了,按照他的推测,外边这些人应该与沙疆城并非同伙,可依顾虞的意思,从眼下情形来看却非如此。
沙疆城,与外面这几个人口中的“阁主”,究竟有何联系?柳清雪在心中暗暗嘀咕。
“既然如此,前辈为何不逃?何况前辈早就察觉有人来袭,趁着对方还未发现便悄然离去,既可保全性命,这东西也不会落在对方手中。”
“当日我将神物从古神雕像上取下,便犯了僭越之罪,最终我却没有死,还获得如此神物。德利尔古神的意志,便是诛邪与罪己。我无力诛邪,任由全族被屠杀,最终却让我活下来,就是让我罪己自省,守护这翼族数千年来的传承与历史,而不是苟且偷生。即便全族上下只剩我最后一人,也断不能逃走!”
“前辈还相信,这以人骨血为养分的凶器,是神之馈赠么?”柳清雪眼前仍挥之不去那倒刺嵌入骨骼的可怕情景。
“神力岂是人类可以承载?要借神的刀杀人,自然要付出代价。”顾虞神情坚毅而虔诚,似是对柳清雪如此语气有些不满,“你不必趟这浑水,我现在就将你送出暗道。若如你所说,婉伊还安全无恙,日后再见到她,不必提起我。”他沉默了片刻,补充道:“帮我照看好她,若不碍事的话。她从小到大,都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不能亲自盯着她,倒真还有些不放心。”
“前辈慷慨赴死,殊不知死后这所谓神物也要落于敌人手中。”
“我已想通此节,即便我丢失神物,成为翼族的罪人,或许正是我作为族长失职的报应。我能做的,只有做好我死之前的所有事。死后一切,都交给德利尔古神好了。”顾虞超乎寻常地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