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兄弟再折腾回到长安宫中,已经是两个月以后。
在弘文馆内,冯承素已经做好了双钩填墨本的兰亭集序,李世民将这些精美的复制品分赐近臣,虞世南、褚遂良也认真临摹此帖很多遍,分别拿出了自己最满意的版本呈给了李世民。
知道我兄弟办完事回来,基本没办砸,李世民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下旨让我兄弟也来临摹此帖。
与以往不同的是,我兄弟临摹此帖时,在帖前端坐了许久。
他一辈子写字,到了老年,无论是什么书体,基本信手拈来,所以之后才有“八体尽能”之美誉。
可是这一次,他愣愣地看着兰亭集序微微泛黄的蚕丝纸上的字,不知在想什么。我看着他,只觉得他的思绪、甚至灵魂,都被旁边袅袅升起的炉烟香带去了远方。
再下笔时,他埋头书写,笔意极其流畅,从头至尾竟没停留一处,直至收尾一气呵成。
几日之后,他推说身体不适,叫我帮他把这真迹和他的临本送入宫中。我兄弟也爱拧着劲儿,在兰亭集序的事情上,他不愿意见李世民。
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是没办法,便找管事的约了个时间进宫,低着头把两张帖呈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身边向来围着他班子核心成员,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好不烦人。
“欧公身子如何了?”李世民看着帖,随便一问。
“偶感风寒……这几日不能起身。”我低头道,心里却想着他早上还在家中牵着儿子玩,那举手投足起码比我这老头要利索。
李世民却忽然不语,我低着头等了很久,听不见他回应心虚,便抬头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盯着手里的帖,聚精会神。
他的班子成员也都伸着头,去看他手中的帖,竟然都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他们要挑刺?一想到这,我忽然浑身紧张起来,竟也不低头了,就直接挺直了身子盯着他们看去。
过了良久,李世民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这个欧阳询,的确是书艺超群。”
他身后的班子成员并不说话,倒是魏征说了一句:“此临本乃最佳,气韵竟与原帖已无二致。”
李世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吩咐下人道:“此临本刻碑,立于宫中!”下人领命拿着临本走了。
李世民缓缓向后靠在椅子之上,叹了口气道:“如此书艺奇才,却是那样的性子,朕不能与他畅聊书法,可惜。”
“陛下,‘欧虞’能得一人伴随左右,已是难得了。况欧公也在朝中听差,要写什么吩咐他做便是。”魏征劝道。
李世民忽然抬头看着我道:“你刚才说他这几日病得不能起身?”
“哎……啊,是,是的。”我忙说:“想也是为临这兰亭集序,殚精竭虑过度……所,所致吧。”
“传太医去看看。”李世民又吩咐道。
出了宫我忙不迭地往他家跑,可得让他装病躺好了,别太医上门看着他活蹦乱跳又来个欺君之罪。
关于我兄弟这块刻碑的兰亭集序呢,原来就立在这唐学士院之中。可是战乱之后几经易手,经历也是离奇坎坷,没办法,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估计都想扛回家去练练字。现在仅仅剩下当时的拓本残片,一般这个版本叫做“定武兰亭。”
因为兰亭集序的临本之事,朝中便有人议论这“欧虞”谁更高一筹之说,毕竟虞世南师出正统二王一脉,且书风一辈子都没有变过,为何临这兰亭集序不如欧公呢?其实这个话题真的挺尴尬的,尤其是这两个人都已经是顶级的书法大家的时候,却要因为同时临摹了某个作品被人评论指点。
在弘文馆养老院内,我兄弟听此却道:“虞伯施字是写得极好的,但是他这一辈子没把心思都专精在这书艺之上,尤其是近年,跟着圣上四处奔走,又哪里还有精力再研究写字呢?”
“所以你也觉得他临的兰亭集序的不如你吧。”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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