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海生的个头不算矮,一眼便瞧见桌子上的玉扳指,顿时不知所措。
露期见他那股紧张劲儿,心里对他的满意程度下降了几分,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看不出情感,这是他在皇城多年养成的习惯——想法不能写在脸上,喜怒不能行于色。
“给你了你就接着。入了宫要好好学规矩,别给我惹麻烦。御马监不是苦差,虽然平时见不到贵人,但也避免了祸事上身。”
江海生忙拿起玉扳指,口上应是。
“跟我来吧,我亲自带你入宫办手续。”
他起身踏步出了门,江海生跟在他身后。
一边走,他一边说:“你的小妹会待在庄子里,既然你是我的义子,你的小妹我也会好生照料,若未来她要出嫁,我该做的事儿一份都不会少。”
说着,只见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腰牌,回身递给江海生后,又继续向前。
“这是我的腰牌,你随身戴着,出入皇宫或者东厂都方便。”
江海生一直应是,他不会说官话,只觉得有些不安,可身前走着的人很平静,又让他一句寻问都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这样,活下去。
露期并非良善,他自己也清楚。江海生是他认的义子,亦是他在皇帝手中的把柄。若有一天,他不得不换人效忠,那这只把柄……
留不得。
所以,他才向江海生交代自己对他小妹的态度,亦是表态——不管你怎么想的,你都得站在我这边;你要是因我而死,我会尽父亲的责任照顾你的小妹,保证她生活无忧。
夜已过半,江海生身上的衣服从粗布麻衣换成了粗布内侍服——宫中最低等的小火者。
他跟在露期身侧,两人向着金华殿的方向缓缓前行。
露期想到看着江海生的身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生活还不如他,又想到了魏南絮……以及她说的、皇城外面的、大燕国外的风土人情,那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如同天涯,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天涯……
他内心莫名伤感,情绪翻涌……只是表面如常,波澜不惊。
“在这儿待久了,别忘记外面还有一个世界。”
宫道两旁也有花、草、树,露期回想着曾经的自己,在阴暗晦涩的皇城中前行,支撑着他的并不是那些宏大的愿景,而是身边的一些小事。
那些花、那些树、地下的蚂蚁、树上的鸟雀、空中的蜜蜂和蝴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某个瞬间,人的意志全靠他们维系,让自己不至于半途而废,不至于葬身皇城……
只是这些,在拥有权力后就很难再注意到了……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你,腰牌既然给了你,就是为了你有事时来找我。你既是我的义子,就别委屈了自己,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做什么事都要干脆利落,不能犹豫也不能左右摇摆不定。”
江海生跟在露期身后,听着他像是嘱咐的话……心情复杂。
金华殿内灯火通明,一看便知道君王还未就寝。
殿外侍人瞧见露期到来,不敢怠慢,进去通报。
得到准许,露期才带着江海生入内。
他只行躬身礼,而江海生则行跪拜礼。
“大伴找朕所谓何事?”
露期见君王揉着脑袋,他便几步上前,提君王按摩脑袋。
“大伴的手法和以前一样啊!不见得生疏。”
“今日初雪,来年想必是丰年,趁此吉日,臣便收了个义子。”
闻言,君王抬眼,才望见下面还跪着一个人,令他平身上前。
露期声音温润,低着声音道:“他今日刚刚入宫,不懂规矩,主子莫要见怪。”
君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露期便不再言语,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江海生,眸里晦暗不明。
君王经过几番询问,江海生的问答不咸不淡,虽没出什么纰漏,但也不甚优秀。
露期对此倒没抱太大的期望,毕竟还是个孩子。
在江海生退下后,露期与陛下又讨论了片刻边关军事,才告退离开。
他知道,君王一定会派人暗中调查江海生,他领江海生入宫的种种消息并没有刻意销毁,只是隐藏在了深处,陛下若是查,定能查到。
这正如他意,也间接向君王表明了他的态度,不仅表明了,还亲手递出了自己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