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没有错!”老人紧握着陈晓的手。
“妈,这里有二十万块钱,你拿一半,剩下的一半麻烦你拿给我爹妈,我不能去看他们了!”陈晓从皮包里拿出两沓钱。
“啊!”当老人听到钱数的时候,她直接被吓住了。
老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时至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她不想要,却又不能不要。
“妈!……”陈晓欲言又止。
“嗯?”
“妈,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我想把烨烨带出去读书。我想让他以后出人头地!不要再受穷了!”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钱。陈晓见老人这样,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奶奶!奶奶!”就在这个时候,杨烨跑了进来。
陈晓看见了那张和自己一样漂亮的脸,看见了那双和自己一样漂亮的眼睛。刚才短暂平静的心湖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朝思暮想,在眼眶里蓄积了多年的泪水,又开闸了,并且开到了最大口,水流顺势而下,浩浩荡荡。
“阿姨,你怎么哭了?”坐在老人膝盖上的杨烨关心地问。
“烨烨,可以让妈妈抱你一下吗?”
“不,可以让阿姨抱你一下吗?”陈晓急忙改口。
杨烨看向老人。
“烨烨,过去让阿姨抱一下。”
杨烨害羞地走过去,看着泪流满面的阿姨,情不自禁地伸出小手,给她抹去眼泪。
陈晓手握住杨烨的手,猛地把他抱进怀里,紧了又紧,紧了又紧。
陈晓无声痛哭。
杨烨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让陈晓抱着。他能感受到这个漂亮阿姨的胸膛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心里想着,“她要是我妈妈该有多好啊!”
过了许久,许久,许久,陈晓才平静下来。她不舍地松开了杨烨。
“奶奶,我想给你看几样东西!”杨烨急忙翻书包。
“是什么呀?”
“这是我今天得的奖状、钢笔和笔记本!”杨烨脸上有数不清的开心。
“……”
老人接过后,陷入了沉思。
看着母子重逢,老人内心挣扎了好久。她不想耽误自己孙子的前程,可是心里又着实舍不得。毕竟老人是一天天看着杨烨长大的,她陪伴了他这么多年,怎能说分开就能分开的。杨烨有多少次病危床头,那就有多少次老人夜不能寐地悉心照顾。老人就像是一个从抗日战争打到剿匪战役的老兵,“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不管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是负伤无数。
有一回,夏夜大雨,睡在老人身边的杨烨猛咳不止。老人慌了,急忙穿好衣服,背上杨烨下楼,打开破伞,提着煤油灯,冲进了雨夜里。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老人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不一会儿,头发就全被打湿了。破伞根本遮不到她,雨水顺着她后脑勺流进她的后背,背上的杨烨感觉胸口凉凉的。到半路的时候,煤油灯终究没能挨过雨水肆无忌惮地残害——灭了。老人走得急又看不清路了,一个跟斗扑到了地上,装有煤油的玻璃瓶在旁边地上砸出一声清响。趴在地上的老人看不见杨烨,忍着疼痛,大喊:“烨烨,烨烨,你在哪?你在哪?你没有摔着吧?”老人倒下的那一瞬间,杨烨直接从老人的头上飞了出去,扑到了前面泥塘里。他感觉双手很痛,放到鼻尖一闻,一股泥巴和着血腥味。杨烨:“奶奶,我没事,我在前面,奶奶你痛不痛啊?”老人已经爬不起来了,她借着天上的闪电光,艰难地爬到了杨烨的身边。老人让杨烨爬到她的背上。老人就像是一只蜗牛,凭着记忆,借着天光,在泥泞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路上爬着,在黑夜里朝着有药卖的地方爬着,听着雨声,听着咳嗽声。
有一回,杨烨因为缺钙,两只膝盖要他命似的痛。他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老人丈二的和尚,莫不这头脑,不明状况地看着地上打滚的孙子痛苦的样子,泪眼婆娑,心如刀割。她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因为缺钙疼痛的间隙性,让她误以为神仙菩萨显灵了。可是没过几天,杨烨又疼了。最后,她不得不背起杨烨,走上好几里的山路,去找迎春的爸爸,用半头猪的价钱换回了三个疗程的钙片。杨烨吃完之后,就再也没有痛过膝盖了。
有一回,杨烨痛牙……
有一回,杨烨痛“蛋蛋”……
……
“二娘,我得走了!”
陈晓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拉住了陈晓的手,又把杨烨拉到跟前。
“烨烨,你听奶奶的话吗?”
“听!”杨烨不假思索。
“那好,那你跟阿姨去外面的大城市读书好不好?”
“奶奶,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要陪着你!”
“我要你以后考大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我常对你说什么?”老人双手捧起杨烨的脸。
“要像爸爸以前读书那会好好学习!”杨烨带着哭腔。
“你能完成我的心愿吗?”
“能!”
“好!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一口吐沫一口钉!”
“跟着阿姨去,等你考上了大学再回来找我。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给我报喜!”
“还有要听阿姨的话,不能再调皮了!”老人使劲松开了杨烨紧抱着她腰身不放的手。
“听到没有?”
“奶奶,我听到了!”
“你们快走吧!”
“二娘,那我们走了,你要保重身体啊!”陈晓低头抹泪。
老人看了一眼手里的奖状,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夜色。
陈晓牵着杨烨,都一步一回头,消失在了黑夜里,走向了更温暖一些的南方。老人只身一人,继续留守,在昏暗灯光里苟延残喘她余下的性命。
杨烨没有归还迎春的书。杨烨也没有来得及跟迎春道一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