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从左手跳到右手,然后还不忘在短暂的换手之际边吹边拍打上面的灰烬。
杨斌一下子就被杨福贵拽到了面前,他感受到自己的胳膊生疼。
杨福贵把杨斌——整个瘦小的人提了起来,这对于常年在外面干工地活的杨福贵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小事,然后他使劲一扔,杨斌就飞了出去。杨斌落地时头直接撞到了土灶,一声惨叫过后,他当场昏死过去。
“啊!……”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背时儿子啊!”
老人着急忙慌过去开灯。虽然是方寸之地,可她不知道孙子躺在哪里,于是她绊到杨斌,扑倒在了地上。疼痛感从接触面蔓延至老人浑身。她努力弓起身子,膝盖跪在地上,双臂颤抖着撑着地。
“晓啊!过来帮我开哈电灯啊!”
“妈,你没事吧!”陈晓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没事。
老人看见杨斌一动不动地躺在旁边地上,心如刀绞。她艰难地挪过身子,抱起杨斌,用还在打颤的手使劲地掐他的人中。过了许久,杨斌才清醒过来,醒过来就抱着老人嚎啕大哭,哭声里夹杂着多年来数不尽的恐惧。
“奶奶,我头好痛啊!好痛啊!”杨斌使劲地环抱着老人的腰身。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姐姐杨璐见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害怕得也哭了起来。她拼命地往门外跑,奋不顾身地冲进了寒夜里。
陈晓能腾出的一只手,没有拉住女儿。从老人身边跑过去的杨璐,逃命速度之快,以至于老人慌忙中伸出的一只手也没能拉住泥鳅一样滑的孙女。
“璐璐……,你要去哪里啊?”
“快……回……来啊!”
“老……天……爷……啊!”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要这样……报应……我!”
老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开始冷得不听使唤地抖动。她的舌头慢慢僵硬,早已松动的牙齿不停地打冷颤。
在诺大的天地音乐厅里,有若明若暗的老灶房背景。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西北风任指挥,爆竹声早已开始谱曲,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鲜活作词。一切准备就绪,一家人就这样在除夕佳节里激情澎湃、气壮山河地演绎着一场寒冬夜“大合唱”,每个人都可谓是不遗余力、尽心尽力的,其中杨烨依然是最中坚的声音力量。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编导”杨福贵不为所动,继续稳坐如泰山。他兴致一来,咬开瓶盖,举起一瓶劣质高度白酒,仰面就“咕咚咕咚”灌起来,如喝白开水一般。这架势颇有诗仙李白的风范,可惜人家喝酒作诗,而他不同,尤好作孽。
醉酒之后,杨福贵对着陈晓就是一顿“莫须有”的拳脚相加。陈晓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弯着背,紧紧地护着自己怀里的杨烨。
旧伤未治愈,新伤及时添。这便毫无疑问地腐蚀着她本来要终其一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信念。
等到杨福贵实在打厌烦了,他才罢手,踉踉跄跄地回到隔壁屋里呼呼大睡,还时不时说出一些粗糙的梦话。
在整个精彩“演出”的过程中,杨烨的爷爷——一个非常合格的“观众”,都一言不发地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表演,还很会享受的把着老烟杆,“吧嗒吧嗒”抽着他的旱烟。要说唯一稍嫌不足之处,就是他在看完演出之后没有及时鼓掌,予以鼓励。
老家伙估摸着时间不早了,烟虫也喂饱了,就麻溜地爬上楼睡觉去了。可能是因为老家伙年纪大了,加上耳背背驼,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他对家里的事情不得不是一副无动于衷、不闻不问的姿态。
可事实上却是:对于老家伙而言,他只想负责管好自己千辛万苦才搞来的私房钱,别被不肖子孙给偷了去;对于老家伙而言,没有什么事能比钱被偷这件事更让他伤心难过的了。这么说吧,钱就是他的心头肉,钱就是他的命根子,钱就是他的乌龟王八蛋命。
老家伙的人生箴言是:钱只能花在自己身上,花在别人身上一块钱就是浪费十角钱、就是浪费一百分钱、就是浪费一千厘钱。所以杜绝浪费,从我做起。
“大合唱”偃旗息鼓,老灶房里恢复了起初的安静。
老人抱着哭睡着了的杨斌,用涂抹过药酒的手掌,轻轻地给他揉着痛处。在煤油灯发出的幽幽微光照亮下,他的眼窝里还泛着盈盈泪光。而坐在旁边的陈晓则抱着熟睡的杨烨,还是没有哭声的默默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