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怯

    这夜，惠嫔带着暖香，行至三公主所在的殿宇。待入殿门时，却让一干侍从退离，示意暖香在此处把守。

    惠嫔面色如常地啜了口茶，看着三公主恭敬行礼起身，而后启唇闲笑道，“时间过得这般快。”

    她凝眸于三公主，“暖香前些日子同本宫讲，在顾愆从地方赶至宫中，向陛下禀报杨学士为己私致大凉于不义之地一事后，你的侍婢澄月，竟是私邀其至长宜亭！漫儿，母妃今时说及此事，是给你告个醒，此等不守宫规的婢子，若仍留其于身旁，终成祸害。”

    而后，惠嫔柔软的手掌托着三公主的手，“你待人柔和，若是不忍置处澄月，不妨与本宫直言。你与本宫尚有母女之份，本宫又怎会不出手相助？”

    三公主初时闻言，也只以为她谈及旧事，不过是为着敲打之心。此刻听了这话，忽如被蛇咬，亦不知惠嫔所知多少，待左右思索半晌后，方才凝神回着，“自作主张约见顾愆的是我。”

    惠嫔维持着柔和而端庄的笑容，“我知道你尚且年幼，心思澄澈如水。四周的那些虚情假意，你一定是看够了。你是把心放在顾愆身上去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也对你心口不一，你将如何？”

    默然片刻，三公主姣好的面容上，忽生出一股坚毅的神态，“我认识从前的顾愆，所以我会原谅，现在利用我的他。母妃，也许日后我会受打击，会失望，会难受……可是他的世界里，原本就不曾有过我，是我自己自愿闯入其中的。”

    话落，三公主默默在心底低低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因为他是顾廷黎的儿子，若不是因为他是顾家现在属意的掌家人选。他此刻的人生，便会是另一番样子了。也许一生功业显赫，不会下于最鼎盛辉煌时的顾廷黎；也许只是寄情诗书、钟情山水的闲散子弟，或者当个玩世不恭的翩翩佳公子，反正他走的那条路会很多彩，不该只有一种颜色。

    惠嫔言简意赅，“他不能护你左右。”

    三公主勉力微笑，一双眼却灿如星辰，“我已经长大了，母妃你不能再当我是个稚童，仍是事事顺着你。”

    惠嫔肃然正色，“虽痴长些年岁，也知莫欺人年少。本宫并非轻视顾愆，而是因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得有半分随意。”

    三公主却是忽而淡淡一笑，“我的母妃，的确是很会装模作样呢。”

    惠嫔勃然大怒，猛然甩开三公主的手，“本宫再坏，再狠，也是你的至亲，你身上流的每滴血，都是本宫给的你！你怨命，你亦怨本宫，可倘若谁都如你这般，那像苏恩那样的，岂不早该上吊？“

    “苏沉渊是不仁不义，但他可没用他儿子的命来博圣恩！”

    惠嫔本是看着三公主的，而火气也噌长得厉害。这时突然火气灭了，就像把冬天冰水泼在身上。一阵沉默过后，由惠嫔那不动的身躯里，迸出了强加抑制着的一句话，“隔墙有耳，慎言慎行。”

    “当初把我淹死了多好，这样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顾着承越了。”三公主转身，衣袖轻轻拂动，体态轻盈，宛若步步生莲。

    “母妃，你怎么分得清，承越之前抵触成家，是拒绝长大，还是心中尚有憧憬？”

    一阵风过，檐前铁马轻轻颤动着，她耳边恍惚听见一小串的泣涕。

    忽觉情怯，不敢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