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下次有机会好再问几次。
顾疏意瞑目假寐,我便也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耳畔能听见风划过琉璃窗的声音,经久不变便成了思绪的底色,接近于无了。我仿佛又忆起了前世的什么事,但细细去想又是一片模糊,似梦非梦。
傍晚,我本已昏昏沉沉将要睡去,却被顾疏意推清醒了。
“怎么了?”
顾疏意指着仙辇的窗道:“今天的夕阳很美。”
“这样么?”我透过琉璃窗向外看,入眼夕阳如烈焰般轰烈。其时,天与地的界限反倒鲜明了,看过去是一道黑沉沉的线,线的一侧是橘红色的天空,另一侧则是黑压压的红尘万丈。“确实很美。”
“其实每天的夕阳都很美。我想你前世应当不常看夕阳。”顾疏意的笑容透出了几丝清冷。
我干笑道:“你又怎知我不常看?”
“你在登仙门的十年,多数时间都低着头,又怎么看夕阳?”顾疏意似笑非笑道,停顿了片刻,又叹了口气,“有时陷得太深,当真不值得。”
我知道顾疏意是在说我恋慕叶堪尘的事。
前世十六岁之后的时光,我确实如着了魔一般,眼中只有叶堪尘,好像除了他之外,我的世界中什么也没有。我将他当作我昏暗的生命里的一蓬火,会因为他多看了我一眼而欢天喜地,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伤心流泪。那段记忆如今忆起都如泛黄的纸页般褪色,再回忆也只余他的身影,仿佛周遭天地再无他人。
我打了个哈哈,道:“我早便对他没什么旖念了,你不看我现在躲他还来不及?”
“倘若三十年前在诛魔台上拦你的是柳潜或者李修溟,你应当不会虚晃几招就想以死平息事端。”
我摸着面皮,笑:“那当然,我肯定先把他们打趴下,再把周子默带走,毕竟我觉得我打得过他们嘛。我又打不过叶堪尘,还不如争取个好态度。”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么?”顾疏意眯起了眼,“白灼,你知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摸脸?”
一个月前我刚以“说谎时会望天”治过顾疏意,想不到现在被他反将了一军。
“有么?”我的笑容渐渐要维持不住了。
顾疏意继续道:“若你当真放下了,也不会躲着叶堪尘。”
我不知我此时脸上神态如何,但我知道那不会太好看,便将脸转向窗外,问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疏意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不正经的样子:“我估计你不会在登仙门久住,我们师徒的缘分快尽了,为师想到什么便提点你几句什么,省得你出去被人卖了。”
“普天之下也就你会卖了我吧。”这话题便这么被插科打诨地岔了过去。我却觉得,顾疏意忽然提这么一嘴,其中缘由不会这般简单。
琉璃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暮色渐沉,仙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下方星星点点的灯火陆续燃起,渐成星河。仙辇的高度逐渐下降,落入星河中的万丈红尘。
“到太华山脚了。”顾疏意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打开仙辇侧门的关扣,优雅轻盈地下了仙辇,“我们在此歇一晚,明日上山参与仙门大比。”
我也下了仙辇。仙辇中是静寂的,将仙辇外的喧嚣隔绝,一出仙辇便有一种从天上重归尘世的感觉。
“是仙长们!”
“你看,那是折念仙尊!”
……
仙辇落地后,陆续有人围了上了。我用法力一探,竟都是些没有法力的凡人。
我记得前世我参加仙门大比时,太华山脚下还罕见凡人,修士与凡人相隔,少有机会发生交集。
顾疏意低声道:“这三十年间魔修实力强盛,吞噬活人的邪术盛行,很多凡人都想修习仙术自保,但有这个资质的终究寥寥无几。没法修炼的那些便都在各大仙山周围住下以求仙门庇佑了。”
“原来如此。”我的心有些发沉。
这三十年,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周子默……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倘若当初我不曾发现《吞天》,不曾修炼吞噬之道,不曾建立吞天宗……
“白灼,吃糖葫芦。”顾疏意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糖葫芦,他拿了一根塞到我手中。
我正发着呆,接了糖葫芦后半晌也没察觉到不对。只见女弟子们原本黏在顾疏意身上的目光瞬间转移到的我身上,我握着糖葫芦的手微微发抖:果不其然,我再一次为顾疏意当靶子了……
我正想说句什么抗议,顾疏意却笑着打了岔:“过会儿有焰火。”
他说完后没多久,天空中千树烟花绽放,声如雷,夜如昼。
“白灼,你不会忘了吧,今天是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