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似乎对有些人格外偏爱了些。同辈人大多已年过而立,夏侯玄却依样貌如昔,和二十多岁时的身形相貌相差无几。只是,每每看到这张和已故亡妻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司马师总莫名感到些心虚不自在。
“那、那就好……”司马师辞色间有些滞顿生硬。他身形高大,目如鹰隼,面部轮廓线条十分硬朗分明,如似刀削斧刻一般,显得不苟言笑。两鬓有坚硬的黑色髭须,看似很难与人亲近,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执拗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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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是要在此叙旧么?”
“……”听夏侯玄如此问,司马师搓了搓手,踌躇了下,遂打算直接说,“方才,陛下询问之时,夏侯将军怎不趁机进言劝阻?若你进言,想必大将军会再做考虑。”
“?”
看对方惊诧的表情,司马师硬着头皮继续道,“昔日,你我几人曾讨论过对蜀策略,西蜀偏远,地形险峻,只宜奇袭或智取,切忌正面强攻。贸然大举攻伐,结果难料,你忘了太和四年……”
夏侯玄讶于他会说出这些,淡淡道,“以前之事,年月已久,本人多已忘却,也不想再提。”
“这……”司马师一时语塞。
他已在朝内担任散骑常侍几年,虽然常在内廷,却始终没太学会官场的那一套虚伪敷衍表面应酬功夫。不自觉间便流露出些许激切之色,这点浑不似朝堂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多数官僚。
“事关社稷,大家皆为朝廷效力,……又何必疏远至此?”
夏侯玄视线淡然扫过他,缓言道,“我不过一区区中护将军,凡事奉命行事而已。大人多虑了。”
晨风拂来,阳光透过银杏树的枝叶间缝隙,倏忽来去。
夏侯玄神情清淡,声无波澜。似是对谈话内容兴趣缺缺,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远处两名侍卫瞧着这边,禁不住暗中称奇:奇了!夏侯将军怎同司马常侍站在一处交谈?……这夏侯氏和司马氏不是早就断绝往来了么?
几乎宫里人都知道,夏侯将军为人最是和煦,平素待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惟独和司马家不太对,尤其和司马师之间似乎过节甚深,两人甚至形同陌路。
见左右不时向这边投来探寻的目光,司马师愈加感觉有些局促窘迫。他性情刚毅,素来不是好脾性之人。这些年,不过是因为过去旧事和心中愧意,才额外对夏侯玄多了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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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手叉握于前,略犹豫了片刻,再次硬着头皮道,“今早,小女如意又留书出府了,不知是不是又去了贵府,要是见到她,烦请派人送她早些回去……”
“大人多费心了……”夏侯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缄口,不再多言。
他目光有些凉,唇角浮现一个淡淡弧度,似讥讽,又似自嘲,转瞬即逝,又恢复一派淡漠如初。目光也随即转向别处。
似是一派风清云淡,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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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摆明了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不欲交谈之意再明显不过。
司马师只得作罢,拱手抱拳,有些黯然道,“如此,打扰了,大人请便。”
夏侯玄不失礼节地略一颔首,转身。
两人隔着丈许距离,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宫墙。
出了宫城掖门,一左一右,向相背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