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出来。”
“情绪就突然消失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哭不出来。我想我奶奶死了,我奶奶对我可好了我最爱的就是奶奶,我想奶奶死了你难不难受?难受,但是还是哭不出来。我又想我猫死了,就死在这里,就在我眼前。但是这种事越是着急越不行。”
“然后导演人可好了,导演说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们第二天再拍。他这么一说我压力更大了。”
“后来好不容易拍出来了,导演也说过了。但是我总觉得情绪没到。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导演。然后大家收拾好走出片场,我打车回家。坐在车里我眼泪刷刷就下来了。那个崩溃的感觉这时候才来。”
“后来杀青了我们剧组吃饭,我喝多了就跑去给导演敬酒,我说对不起导演我可以表现更好的。然后我边说边哗哗地哭。导演说你这干啥啊这不挺好的。我就哭个不停。”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我总觉得我是可以表现得更好的,但是总是过后才想到:啊,原来我还可以这么演。一天结束了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就装满了后悔的事情。我就愁得不行。”
我说我知道。我也经常这样想,有一次拍完了我抱着素材反复看拍摄的镜头,一直坐到了天亮。
我又说,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不用后悔,不然要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她说作为导演有什么压力特别大的经历吗。
我想了想,说,上半年拍的一个东西,助理没有确认所有演员的回函,拼错了一个演员的邮件地址。他一直没有收到拍摄进度,愤怒地发信息说他不来了。我直到开拍那天早上凌晨四点才发现这件事情。一边给演员道歉一边试图联系其它备选演员。一宿没睡,八点赶去拍摄,拍到下午的时候,摄影和我说时间不够拍全部镜头,现在只能选几个拍。我看着那个镜头表,但什么都没出现在我脑子里。灯打在我身后,所有人都在等,但是我已经没法思考了。
这段叙述听起来挺干瘪,因为我实际上也不太能追忆当时的感受了。总的来说,每次失败都是学习的机会。比如说,我从此以后就知道,当你出现在场地的时候,最好准备好备用镜头,因为你不能依靠你的脑子在极端情况下的运转。
一位教授给我们的邮件里写道:请注意,精力耗尽将是你的敌人。这真是真实,但这至少是可以靠勤奋解决的。
什么东西是靠勤奋也不能弥补的呢。我还不太知道。前几天我还和导演课的教授问这个问题。我说,对于演员来说,talent和experience,哪个更重要?我的意思是,有时我看到一个演员,表演有很生动的层次,但是她并没有相似的文化背景,不能完全理解人物行动的动机。又有时候,有些演员和我谈论角色时,很深刻地谈到了相似的经历,体现出他们和角色的共鸣。但是我觉得他们的演技并不出色。
教授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体现导演艺术的地方。你永远不会知道,除非你尝试。
我也微微一笑,心里想打他。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种事情没有结论,所有情况都会因为具体因素的变化而不同。比如说,到底是怎样的天赋,怎样的体验,甚至怎样的刻苦工作和交流沟通。
另一方面,电影最具挑战性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每天我们都在做很多决定,这个演员还是那个演员,这个地点还是那个地点,这个色调,这个灯光。我周三愁得一宿没睡,因为要决定其中一个特定场景要是拍实景还是搭建。如果在舞台上搭建房子,灯光,摄影和走位都更好控制。缺点是搭建的房子需要巨大的前期投入才会有足够的真实感。如果拍实景,房子当然会有真实感,但是灯光会很难藏,而在狭窄的空间里,摄影很难有发挥。
我最后说我们拍实景。我把信息发出去,所有人都说好,没人问我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两种方式都有自己的缺陷,也都能靠其它的努力弥补。而最终出来的结果,我们甚至永远也不会知道它是不是比另一种更好:因为没有人会拍第二次了。
而最后我们只能像这姑娘说的那样,半夜躺在床上,想着,如果那样做,是不是可以更好?
不要后悔,不然要后悔的事情就太多了。
我们告别了,她打车回家。我回到家,想了想,开始煮饭。
这个月养成了一个良好习惯,在做菜时发那些令人心里不安的邮件。切完菜我发了一个,问一个场地接不接受提前参观。最好是周六早上我说,对方回复说,周六是明天,我不认为可以。听他的口气仿佛觉得我提出第二天参观非常粗鲁,随便吧。
看蒜末在油里滚的时候我又发了一个,问一位来试镜主演的工会演员愿不愿意无偿给我演配角。等我加青菜的时候,她发过来回复,说同意了。
今天做了白菜炒肉,还加了好多醋,感觉最近做菜有些频繁,好像吃胖了。
【0928】
内心十分崩溃
感觉生活是无数悬而未决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