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那女子低眉打量束余,似有事难于启齿,犹犹豫豫的,还是开了口:“按理说,今日便该是我入万妖图之时,可我想亲眼看着慎行醒来,恳请公子再多给我一日。”
说完,其络跪在了束余身前,重重一拜。看着身前满心希冀的其络,束余恢复在人前的疏离模样,声音平和却使人绝望:“你现在想看他醒来,待他醒来又想看他痊愈,待他痊愈又想等他平安,人心小,想要的却多,你看不尽的。”
约摸是觉得束余说得在理,是她贪心了,那女子低头自嘲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我在一旁虽听得零零碎碎,却也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头一回生出了悯人之心,于是轻轻地扯了扯束余的衣角,说:“老怪物,要不你先回客栈等我,我同她去等那人醒来。我们活了这么久,日升日落于我们来说不过须臾,不差这一日的。”
束余看了看我,愣了愣,抬手扫了扫我额前的碎发,笑道:“小丫头,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我竟不知。也罢,那我就多给她一天时间。”
束余离开后,其络带我来到一间竹舍,竹舍干净简洁,家具不多,皆是毛竹所制。一旁的竹榻上躺着一个人,竹榻前燃着两只长明灯。我走上前看,那躺着的人眉目清朗,即使脸色苍白毫无生息也未能让他逊色半分,真是个好看的男子。
其络倒了杯茶递给我,不复刚才的清冷,眼底溢满一滩柔水,看着床上的男子轻声说:“他叫慎行,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听后心中满是不服,他是世上最好的人,那束余呢?随后又有点想笑,也对,束余不是人。
其络走进床边坐下,眼睛没有移开床上的人,却是在问我:“你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一天的时间等一个人醒来,确实无事可干,于是我点了点头。
其络伸手描摹着床上人的眉眼,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缓缓说着他们的往事,仿佛周遭只剩他们两个,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一个风萧叶瑟的雨夜,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随后一声闷雷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惹得被惊醒的其络心烦,她却固执地不愿起身开门。
“扣扣扣”的敲门声不绝于耳,其络忍无可忍地将绣坊的门打开,不悦地问:“你找谁?”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他垂着头,黑夜里看不清样子。那男子没有回答其络的询问,而是很唐突地沉声问:“姑娘可会引魂?”
其络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子说笑呢,这是绣坊,穿针引线还行,引魂真是闻所未闻。”
说罢,其络便要把门关上,可门外的人先她一步伸出手抵在门上,止住了她的动作,抬头定定道:“若那人是谷江城少主陆无咎呢?”
其络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眉清目朗,五官俊逸,虽是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但由于夜雨过大,身上还是湿了一片,有水珠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滴下。其络不由地被眼前好看的男人吸去注意,接着又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寒意震回了神,低头想了想,松口说:“带我去吧。”
她被那个男子从一条小道带到陆府院子的一间房里,房里陈设简单却难掩豪奢,其间充斥的浓浓的熏香,可其络还是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帘子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听见声响,那人悠悠起身掀开帘子,单手撑着床沿,虚弱道:“慎行,你回来了。”
“嗯。”其络身边的男子应着,顿了顿,又道:“我找到引魂族的人了。”
床上的人看向其络,温润苍白地笑着:“姑娘便是引魂族人吧。”
其络打量着陆无咎,眼前男人面带病色,颀长清瘦,身着月白色长衫,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淡淡菊花纹,干净儒雅。奇怪的是,其络看不见他的命魂,于是立马明了,道:“你命魂不见了。”
陆无咎唇角微扬,依旧虚弱苍白,回道:“引魂族果真名不虚传,姑娘实在厉害,一眼便能看出我命魂丢失。”
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天魂主精,地魂主气,命魂主神。人若是丢了命魂,不会立即丧命,但会精神涣散,身子渐虚,待到半年后人神散尽,才赴黄泉。
人的天魂和地魂常年在外,但命魂通常不会离身,只有在受到惊吓或是重伤昏迷时才会离体,除此外,就是有人施法将命魂勾走了。
看陆无咎的气色,命魂怕是丢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想着,其络问得十分直接:“你想让我帮你引回命魂?”
“是。”答案毋庸置疑,陆无咎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点头。
“好。”其洛答应得也是干脆,不过随后接着道:“我帮你引魂,只是待你痊愈,我们引魂族便和你们谷江城两清了。”说完,不待陆无咎回答便转身向外走去。
见其洛走,陆无咎忙出声问道:“姑娘留步,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引魂其络。”其络声音远远传来,并未止步。
看着其络离开的身影,陆无咎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浅笑了一声,动作轻缓地重新躺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