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变化。
悄悄的,谁又遗弃之地已经易主了?
石室上的粗布门帘被揭起,长老穿着一身土红色大袍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带的那两个人已经醒了,他们两个想见你。”
长老揉着的红色衣襟,在传话完后没有离开,似乎有些话想说。
“好的,谢谢你。我这就。”
梁小夏低头将信全部收回手上的戒指中,这枚泥球通过斯文带给她的。还是一枚比较稀少的空间戒指。里面只有十个立方,地方不大,塞一些小和信件。还是可以的。
该说泥球聪明,还是该说她傻?她利用费恩不设防的心理,不断出入他的书房。偷出来一封又一封的文件,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让梁小夏连想想都觉得吃惊。泥球,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现在居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说她傻,泥球连《人类社会生存指南》翻都没翻过,就这样冒冒失失踏入玫缇斯了。难道她不,这枚费恩送的空间戒指所代表的含义吗?一个男人。没事干会送戒指?泥球真的缺乏常识到一定程度了,对人类的社会习俗几乎毫无所知。
梁小夏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她宁可泥球改名换姓在南薇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也不希望泥球生活在费恩这只豺狼眼皮子底下。
“费恩,我能搅和你一次,就能搅和你第二次,这一回,不弄死你,我也得让你吐二两血,走着看吧。”
梁小夏心里演绎了一遍费恩的惨状。面色如常,理了理衣衫,确保衣服上没有粘灰后,起身准备跟着长老一起出去。
“了。你有事要说吗不跳字。
长老就像一堵高墙,站在梁小夏面前,也不移步,也不吭声,不在想。
“其实,你已经是遗弃荒原的主人了,对不对?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说谢谢。”
长老脱下长袍前襟,露出红褐色的胸膛。他像红土石板一样的胸肌上,烙印着整整一大块上古铭文阵。这块阵不太像遗弃居民给纹身的作品,更像是某种烙铁直接烫在身体后留下的灼伤,扭曲的褐色花纹爬满了他胸口的肌肤。
梁小夏呆了一下,她认得出来,长老身上的铭文阵和她继承的铭文阵很像,完全同出一脉,只不过长老的阵要简单很多,也要死板一些,似乎只有某几种特定的功能。比如,荒原的易主,遗弃神殿的位置等等。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太美妙。
屋里没有椅子,长老盘腿坐在长条红石上,勉强算是坐凳子。他身高比梁小夏高很多,坐下来,视线恰好和她平齐,距离也无形间拉紧了些,这让长老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她脸上的每个细节。
梁小夏转身又坐回到床头,铭文阵的光只照亮她一半的侧脸。微弱的灯下,她耳朵上那层细细的绒毛都被放得清清楚楚,淡金色的头发近乎透明,肩膀放松下垂,脊背也没常见时挺直,微微弯着靠在床头,圆圆的眼睛却专注而认真地盯着长老。
“您看,您是我的——别急着摇头,不要忘记,您已经收过我的金银了——我严格遵照矮人的传统,和您交,在这件事情上,请不要怀疑我认真的态度。而我认为,在相助时,每个人都不应当忘记说‘谢谢’。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吗不跳字。
必要的时候,梁小夏又拿出了精灵优雅空灵的那一套修辞,诚恳地和长老双眼对视,小小的一双手,紧紧握住长老那双粗大的手。
“嗨,我是种族都不,也许我有矮人血统,也许没有,红风才我到底是人。这样的我,你又何必用矮人那套规矩来要求我?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们的主人的话,咱俩就不是。从没听过和主人做的——众神在上!那不合规矩。”
长老快被梁小夏绕晕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双手急忙要从梁小夏手中挣脱出来。
“,您不愿和我做吗不跳字。梁小夏的神色有点委屈,眼睛里荧光闪烁,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该死的,脑子坏了才不会和你这样漂亮又强大的小精灵做。”长老连连摇头,最终像是明白了,非常长地哀叹了一声。
对面这个聪明的小精灵,一直在引导着话题,将整个对话引向另一个方向。长老淳朴,善良。却并不缺乏智慧。
“耀的众神,他们到底了?”
梁小夏没有立刻回答他。她从臂环里拿出一个烟斗,慢条斯理地装上烟草。点燃,塞入长老手中。
“试试吧,这叫烟草。味道很不。”
飘渺的烟雾在石室中缓缓升起,长老被呛了两口后。就喜欢上了那种恍恍惚惚的,让人放松又迷醉的味道。
心里的疑惑却并没有得到解决,就像一大块沉入水中的石头,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烟雾中,对面小精灵的面目也有些模糊了,只剩下一双眼睛。有神地盯着他。一红一绿,两种截然不同的艳丽颜色逐渐占据他的所有心神。
随着烟草逐渐燃烧到尽头,他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又逐渐浮出水面。不像是沉下去的巨石,浮上来的,是整面的黑色暗礁。
烟斗中,细小的暗红色火点随着他最后一口吸气猛地亮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块灰白色的粉末,烟也尽了,随着余味袅袅散尽。
长老的双眼蓄满了泪水,他红色的长发和胡子随着眼泪的滑落轻微颤抖着。他竭力压抑住想要撕心裂肺嚎叫的冲动。哭泣无声,却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悲恸。
“众神已逝。”
仿佛为了坚定他内心的那个猜想,镜月走了进来,声还是那样低沉的。轻轻的,像提琴般优美。这句话传入长老耳朵中,就像一把钢刀,鲜血淋漓插在他胸口一样残忍。
长老用粗壮的古铜色单臂遮住的眼镜,眼泪不停地从手臂间流出,顺着毛发滑落到胡子中。他大快步高仰着头,捂着脸走了出去。
果然不是一次令人愉悦的谈话,她的直觉是对的。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她不信神。她从出生到现在,没听过一丁点关于神的消息。更别说光明神教或者天使那类,在这个世界,统统不存在。
精灵信奉月亮,人类信奉太阳,矮人信奉他们打造的一尊叫做黄金女神的雕像,暗精灵信奉黑暗和月食,种种种种,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普卡提亚的众生,是不神这种听起来十分虚无缥缈的存在的。
可神又是存在的,或者说,存在过的。看吧,遗弃神殿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不妨碍梁小夏理解信仰崩塌时的感觉。这就像有人突然告诉她,她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捡来的,好死不死还是仇人的孩子一样。神信者的感受,只会比这个更糟糕,不会更好。
这也是她为拖拖拉拉跟长老在这边磨蹭了半天的原因。
她实在不该解释。
神殿无主时,长老可以理解为众神因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没有理会他们,这和神殿易主的性质,完全不同。
易主,只能说明,梁小夏是新晋位的神,或者,众神已死。前者明显不可能,那只有后者了。
“镜月,你伤着长老了。”梁小夏玩着手指头,有些郁闷。她已经在尽量减少影响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是说出事实。”镜月脸上没有表情,可梁小夏就是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梁小夏接过镜月怀里一大捧的暗绿色虫壳铠甲,开始翻看。
这些都是狼头人就着新一批甲虫怪物的收获赶制出来的。可以看出来,狼头人手艺不,虽然这些和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样,边角上有些毛糙,花纹也不如精灵们制作得精细,可上面的每一个铭文阵,都是货真价实的。
梁小夏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其中一件铠甲用力一划。铠甲上银色的铭文阵闪过,连细微的刻痕都没有留下。
“菲林说,你要的那些空间装备,希望能再给她三天。”镜月坐在梁小夏身边,开始玩她还不算长的头发。手指挑起来一缕,不断带着她的头发在他指头间转圈。
这是镜月的新毛病,他似乎已经习惯长期扮演发带的角色了,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拉着梁小夏的头发玩个不停。
“不着急。让菲林慢慢做,这笔生意,以后将会有长期合作的趋势。”梁小夏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任由镜月拉着她的头发玩去了。她他没意思。只是很不习惯的脑袋总是一只手被动来动去的,这很打扰她思考。
赶快出去吧,离开遗弃之地。出去以后。她就给镜月派任务,让他忙得团团转。
……
缪拉昏迷了好几天,身上被恶灵啃掉的肉也开始生长了。
在遗弃荒原这个简陋的地方。治疗条件很差,几乎是在他醒来的同时。缪拉就被几个遗弃民众看护着,不断灌味道不好的虫腿肉汤。
同时,几个人扒光了缪拉的衣服,拿着奇怪的笔,给他身上绘制各种铭文阵。
这些铭文阵在刚开始绘制的时候很疼,就像小刀刮在皮肤上,弄得缪拉抽冷子直哼哼。绘制好了以后。却又很热,让他出了一层又一层汗,身上的伤口也终于生肉结痂了。
“法阵、多吃、硬扛、睡得香。”
这是遗弃的居民仅有的医疗方法。
善良的罪民后代秉持着遗弃荒原通用法则,没黑没白地轮流照顾缪拉。缪拉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和这些总是笑着的,长相怪异的人手舞足蹈交涉了半天,才让他们明白的意思。
马人斯文在主仆契约的帮助下,在接触时可以得到一小部分来自于梁小夏的帮助。加上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人类好,所以只是虚弱了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也幸免于难,不需要在雪白的马身上刻上铭文。
令梁小夏惊奇的是,斯文居然也会上古精灵语,虽然说得带些诡异的地方口音。可论流畅程度,要比梁小夏强多了。
没有眼镜的遮挡,斯文双眼的精光再也挡不住了。梁小夏进入另一个石屋的时候,斯文正在燃烧一小捧像干花一样的,神神叨叨地不在念,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缪拉,念上一小段,再看一眼缪拉,再念一小段。末了,双眼再炯炯有神地闪烁两下。
缪拉则看起来有些空洞,双眼空空地盯着石室的顶端,一大片除了红色岩石都没有的地方,发呆。
“他是马人,你是精灵,那我又是?”缪拉一无法接受环境如此剧烈的变化,声音喃喃的。
一个月前,他还站在讲台前给梁小夏和斯文上课,一个月后,他被长相怪异的异族围绕,躺在床上,全身画满了奇怪的花纹,身体开始不断涌出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这一个月,简直,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噩梦。
缪拉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还是看见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的梁小夏,长长的双耳一动一动的,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老师,别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怪怪的。”梁小夏坐在缪拉的床边,掏出一张空白的精灵契约,拿着笔“刷刷”书写起来。
她还是挺欣赏缪拉的,不过没必要为了一个寿命短的人类就签订麻烦的主仆契约。马人有契约的价值,这个价值她在缪拉身上可没看见。梁小夏算盘打得贼精,写好精灵契约后,将笔放入缪拉的手心,帮他把手握了起来。
“这是?”缪拉拿起那张契约。奇怪材料的纸上面写满了他不认识的文字,左右看了半天,他也不梁小夏想要他做。
“老师,这只是个简单的,让你重回家园的保证书而已。”梁小夏单手托着脸,眉眼弯弯,“您只需要保证不泄露关于这里的一切,顺便提携提携我的冒险小队,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啦!样,很简单吧?无不少字”
看着缪拉有些犹疑的神色,梁小夏又补充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却笑得像个小恶魔当然,您不签也可以。我想,这里的人们会十分欢迎您与他们开始新的共同生活,那必然是极其美好的。”
梁小夏在说到“美好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缪拉很灵醒地将目光从契约上移开,看了她一眼。
“斯文,这样的,你签了吗不跳字。缪拉问他曾经最喜欢,现在最神秘的学生。
“老师,我不用签。我整个人都是她的了。”
斯文烧完了手中的干花瓣,端起一杯水,又泼在上面,成功地将那团灰和成了奇怪的不明物质。没有了眼镜,有些看不清,脑袋贴得近近的,对着那团水灰混合物研究起来。
满意地收起来缪拉签下的契约,看到她身后的斯文一副“果然如我占卜所料”的表情。梁小夏开始细细盘问起来两个人之前遭遇的事情,拿着小本子,时不时记下来几笔,还反复叫停,要求斯文或者缪拉重新更加详细地叙述。
“这事情,听起来很复杂。”梁小夏在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在几个人名下面重重划了几道线,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当时缪拉和斯文遇到的,就是泥球,费恩和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和两位伤病号告别,梁小夏在红岩山洞的广场上找到了镜月。这位上古精灵正在沉迷地研究大石板上那一个个刻着的名字,不太高兴受到打扰。梁小夏才不管那么多,她拖着镜月一起,红光一闪,又消失在了原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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