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去——那个声音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这个愚钝的铁块——它越来越高,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嘴里都是甜味,就像是条被鱼钩勾住了嘴唇的鱼,快些!再快些!他冲出了芦苇丛与稀疏的树丛,他的手里有着一支沉甸甸的,坚实的双筒猎枪,他把它上了膛,冷静地斜过脑袋,举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正在忙于割断女孩双脚的人。
反击者的子弹划破了他的额头,但他一无所惧,体内热血涌动,他们逃走了——声音也消失了,最初他以为她也死了,但没有,太阳升起来了,她活了,满身满脸的泥土、疥疮、茧子与厚皮……除了双脚脚踝,狩猎者按照巫医的要求用带有腐蚀性的水清洗了它们。一圈皮肤呈现出惨白的颜色,鲜血污染了它们,口子深可见骨,粉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经络就像花儿那样绽放。
他把她扛起来,她很轻,轻的就像是填充着空气的假人,他带着她回到西大陆,她在医院里接受了接近两年的治疗,才能勉强算是一个人。
西壬曾经为自己的爱情哭泣,她认为他不爱她。怎么会,第一个爱上她的就是他,他是她的经纪人。是他救了她,发现了她,创造了她。
格列格里.科索从未因为那些生长激素抑制剂而感到愧疚过,在他的想法里,那些东西就像是雕琢大理石像的凿刀。它们或许会引发痛苦,但这是必不可少的,为了成就西壬,保持她的声音,这都是必须的,令人难堪的月经与硕大的胸部、臀部。婚姻和孩子都不是她需要的,它们是渣滓,是碎屑。是会令她掉落凡间的东西——就像十九世纪的维也纳圣歌团里,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通过阉割自己来保持纯洁无暇的童音一样——为了这个,总得舍弃那个,你想要那个,就不能保留这个——你不能样样都要。
如果西壬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好了。但她不明白。格列格里也没办法让她明白,他只好放弃。
小鸟不但有了翅膀。还有了尖利的喙和利爪,他抓不住她了,哪怕双手鲜血淋漓。
***
由于舞台的特殊设计,它的后台就只有放在水面以下,通风与空调嗡嗡地工作着,但这个直径约有一百英尺,高度七英尺左右的圆筒形区域仍旧闷热不堪,音响工程师、电器工程师、舞台装置师以及一群助手在一组又一组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之间钻来钻去,电线和网络线就像热带雨林的藤蔓那样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地把地面盖得严严实实,一个化妆师被绊倒了,化妆品撒了一地,舞蹈演员*着身体飞快地从中间穿过,、舞台总监督,监督连同现场录音、合音师等等相关人员坐在一个弧形的监视器屏幕前,每个人耳朵上都带着配备有话筒的耳机,调制人员的手指在键盘和调节器上忙忙碌碌,一时不得安宁。
屏幕上的图像匀速移动,监督全身贯注地盯着它,那是个大摄像机,用吊杆悬挂在观众席的上方,它能够直接与西壬的脸平行,“一个特写。”总监督大声说,一边的控制人员立刻拨动手柄,摄像机滑行了一段,停住了,镜头停在西壬的脸上,她的眼睛睁开着,舞台上光线不算强烈,但她的眼眶里还是充满了泪水,她的虹膜是宝石红色的。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一瓶冰冻可乐,他请站在一边的男人喝一口,那人拒绝了。
他毫不介意地拿过瓶子,一口气灌下大半瓶,“你怎么做到的?伙计。”他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衣着整齐的家伙,他连袖子都没挽起来,神色肃穆,就像是个神父:“别告诉我你在衣服里面藏了电风扇。”
安东尼.霍普金斯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抬起手,从一个旁人无法看清楚的角度捏住了这家伙的脖子,几秒钟后,为了某些兴奋过度的观众而特设的救护舱里迎来了首位客人——一个工作人员。
医生当然可以用别的方法处理掉这个罗里罗嗦的白痴,但他的精神与感官有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舞台之上,那个属于撒沙.霍普金斯的角落里。
他没有戴耳机,但那些因为音箱与传输线所造成的延迟与杂音对他还构不成什么像样的威胁,他能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他比较着拨弦古钢琴和西壬的声音——两者之间的,极其微妙的违和感,别人听不出来,电脑也无法分析,但他能感觉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是金属墙板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打开那扇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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