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酿成的一抹暗香幽兰,经久不衰,依旧远逸雅致。
后来肖芊芹得知,她有一个如诗如画的名字,华云裳,人如其名。
面对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肖芊芹心底泛起轻轻的涟漪,仿佛似曾相识。
不过她认为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在她有限的人脉里,是绝对不可能认识这样上流社会的妇人的。
陈言灵贴在她耳边悄声介绍道:“这是我婶婶,陈言墨的妈妈。”
肖芊芹恍然,怪不得呢,能生出陈言墨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
陈言灵又说:“她身上穿的这套旗袍是bellegod新推出的‘东方韵’系列,我妈设计的喔,美吗?”
肖芊芹直点头附和,美。衣服美,人更美。
等到华云裳走到眼前,肖芊芹连忙点头问好:“阿姨好,我是言灵的同学,今天来打扰你们了。”
说实话,叫她阿姨,肖芊芹都觉得冒犯了人家。
从来没见过如此貌如天仙的人,叫阿姨显老,叫姐姐不礼貌,不管用什么称谓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华云裳抿嘴对她微微一笑,温柔中不乏与生俱来的妩媚,“你好,我是言墨的妈妈,非常欢迎你。”
明明嘴角带笑,却偏生让人觉得有种触不可及的距离感。
肖芊芹再次将它归咎为是对方太美造成的。
入座之后,肖芊芹恰巧就坐在她的对面,她眼尖的注意到,华云裳的右腕上戴着一截做工粗糙、看起来年月已久,甚至已经有点生锈的银镯子,与她的身份实在不符。
大概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的留念意义吧,肖芊芹也没想太多。
肖芊芹平常吃饭都大快朵颐,毫无吃相可言,这回或是受环境影响,两位长辈吃得优雅极了,半句话不说,就连陈言墨和陈舜也是这样,她就不得不克制了很多,像个斯文小姐般安安静静地用餐,注意不发出咀嚼的声音。
吃到一半,陈言墨居然也下楼了,在餐桌边坐下来,让仆人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他向来一日三餐都闷在房间里独自解决,这次居然破天荒地要跟大家一起进餐,实属异常。
华云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再看看对面的肖芊芹,面色平静。
肖芊芹当然是笑容满面的。
陈言灵也欢迎他的加入。
只有陈舜做出一副倒胃口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哼,真不想跟这个讨厌鬼一起吃饭。”
陈言墨眼帘低垂,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餐盘上,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风波,权当没听见。
饭后,甄寰和华云裳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彼此一句话都不说。
肖芊芹敏感地察觉到,甄寰看着华云裳的眼神夹杂着一丝恨意,而华云裳似乎也不怎么待见甄寰,两人之间有无声的硝烟悄然升起。
妯娌之间这是怎么了?
像她们这种富贵人家,背后必定有很复杂的家族纠纷吧,既然是人家的私事,肖芊芹也不想太过了解。
随后,陈舜邀请肖芊芹去他的房间一起玩,但她对游戏机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玩到一半就悄悄溜了出来,去找陈言墨。
轻敲房门三下,得到主人的同意后,她便大着胆子走进去了。
陈言墨的房间干净而空旷,一眼望去尽是白花花的墙壁,除了几件基本的家具之外,就只剩下书柜和堆得满满的书了。
一扇房门,隔绝出两个极端。
一边极尽奢华,一边极尽虚无。
就像他的性格一样了无痕迹。
肖芊芹以为再次见到陈言墨,他必定又在看书,而等她走进房间后才发现,他……居然在逗老鼠。
没想到他会有养小宠物的喜好,她有些惊讶。
“它叫灰灰。”陈言墨手里托着一只银白色的小仓鼠,将一颗瓜子送到它嘴边,小仓鼠马上就接过来,两只小爪子抱在怀里,用力地嗑起来。
肖芊芹顿觉有趣,走过去蹲下,也拿了一颗瓜子喂它,这次它倒没有马上咬开,而是塞进嘴里藏进来了。
“哈,真好玩。”她伸手摸摸它的头,不敢太用力,“你怎么会养仓鼠啊?”
陈言墨将灰灰放回它的笼子里,它轻车熟路地爬到自己的滚轮上坐着,好奇地左嗅嗅,右闻闻,然后就愉快地奔跑起来。
“它跟我很像。”
这算是对她刚才的问题的回答吗?
肖芊芹不禁汗颜,“它跟你哪里像了?”
一个是人,一个是鼠,怎么会像?别告诉我你们都爱嗑瓜子。
陈言墨淡淡道:“我们都是独居动物。”
“喔。”肖芊芹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那灰灰一直是一个人吗?哦不,一直是一只鼠吗?”
“是的。”
“它不会觉得孤独吗?”
“不会,他一个人过得更舒服,如果有别的同类靠近,会咬。”
陈言墨执意用人来定义灰灰。
肖芊芹沉吟片刻,“可是……你毕竟不是仓鼠,你是人啊,人是需要朋友的。”
陈言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无视了她的话,目光在灰灰身上游离,没有回答。
“你不会孤独吗?”
“……”
肖芊芹想了想,说:“如果你不孤独的话,你就不会养灰灰陪你了,对不对?”
“……”
“既然你可以跟仓鼠做朋友,为什么人就不行呢?”
“……”
她抿了抿唇,又说:“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跟我做朋友?”
陈言墨沉默。
几秒钟后,他缓慢地抬起头看她,语气认真:“我可以不咬你。”
肖芊芹:“……”
一个仆人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来,“少爷,简医生来了,正在贵宾厅里候着呢。”
陈言墨将灰灰的笼子收起来,站起身,“嗯,我现在就去。”
肖芊芹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你……生病了?”
陈言墨否认:“没有。”
“那怎么叫医生来了?”
“定期检查身体罢了。”
“喔。”肖芊芹放了心。
她站起身,拍拍大腿,“既然你有事要做,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家了。”
陈言墨没表态,清秀如竹的手指拨弄着窗台上的绿萝,过了一会儿才说:“等我十分钟,我送你出去。”
肖芊芹微怔,随即笑着点点头,“好。”
陈言墨跟着仆人出去了,肖芊芹则留在他的房间里,无聊地逗着灰灰玩。
大概十几分钟后,陈言墨回来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脸色比刚刚苍白许多,肖芊芹上前问:“你怎么了?”
他只是摇了摇头,云淡风轻:“没事。”
陈言墨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吧,我送你一程。”
肖芊芹本想再问,见状也只好抬脚跟上。
再次路过花园里那株光秃秃的桂花树时,肖芊芹不禁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唉,桂花虽然美,但也只有一个秋天,太短暂了。”
陈言墨眉目平淡,并不像她那么伤春悲秋,“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可以说人话吗?”
“这是著名哲学家罗丹的名言,你不能否定他作为一个人类的存在。”
“……”肖芊芹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陈言墨决定解释一下:“通俗点来说,我的意思是,四季桂现在还开花。”
“但是四季桂不香。”
“你以香气来判定一朵花美不美吗?”
“……”
肖芊芹选择闭嘴,终止这场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
眼皮底下突然蹿出一条细长的东西,她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陈言墨将几乎瘫软的她扶起来,声音依旧不惊不吓,“怎么了?”
肖芊芹脸色惨白,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好像看见蛇了。”
陈言墨往地下扫了一眼,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淡然地将它捡起来,“只是一条麻绳而已。”
她不敢相信地睁开双眼,定睛一看。
还真是条绳子……
她自己吓自己了。
虚惊一场,肖芊芹松了口气,擦擦头顶冷汗。
陈言墨站在她旁边,神情惘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才说:“你很怕蛇。”
不是疑问,而是经过分析后的陈述句。
肖芊芹点头:“是的。”
陈言墨猜测,“以前被蛇攻击过?”
肖芊芹声音瓮瓮的:“嗯,不过没有致命。”
“不用怕,这里是市区,不会有蛇。”
陈言墨将麻绳丢进一旁的果皮箱里,两人继续往前走。
话不投机,沉默了一阵子。
陈言墨将她送到大门外,早有电瓶车在外等候,他跟她告了别,准备转身回去了。
肖芊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陈言墨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那双清澈的双眸里风轻云净,目光坦然,声音也毫无起伏。
肖芊芹张了张嘴,几秒后又颓然地闭上:“算了,没什么。”
*第25章*
直待电瓶车载着肖芊芹的身影渐渐行远,华云裳才从花园深处慢慢走出来,不声不响地站在陈言墨身后。
“你最近似乎与这个女孩走得挺近。”
他目光随着那辆电瓶车飘向远方,声音轻如薄云:“没有。”
“不管有没有,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于别人太过亲近。”
“我知道。”
华云裳声音透出一股凉意:“想要自由,想交朋友,可以,但是要等你稳稳地坐上了博泰集团继承人的位置之后。”
“嗯。”陈言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已经麻木。
“所以以后离那个女孩远一点,既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你和我好。”
陈燕顺从地垂下眼眸:“嗯。”
华云裳艳美绝俗的脸庞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将陈言墨搂入怀中,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乖儿,没有人比妈妈更爱你了,我又何尝不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地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有得必有失,为了不让你爸失望,我们现在必须要忍受这些痛苦,坚持下去,妈妈也会永远陪着你的,好吗。”
陈言墨的目光穿过她的肩膀,望向不远处的桂花树,怔怔地想着什么,久久不语。
*
回到房间后,华云裳立即打了通电话,“帮我查一查那个叫肖芊芹的女孩是什么身世背景,尽快。”
刚放下电话,转过身,简扬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华云裳款款走到沙发边,对他做个“请坐”的手势,“言墨的状况怎么样?”
“一切指标正常,按照我们的预想发展。等他的身体适应之后,我会加大用药剂量。”
华云裳嘴角微弯,“好的,有劳简医生了。”
“夫人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简扬察言观色,片刻才说:“有一件事,还需要夫人的帮忙。”
华云裳心里有数,却故意装傻:“什么事?”
明人不说暗话,况且简扬也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康瑞医院院长一职……”
华云裳打断他的话,声音发凉:“简医生不要贪得无厌。”
简扬似笑非笑:“夫人觉得我贪得无厌,可男人本不就该竿头日进、永不满足吗。夫人与我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这个关头不能提携我一把?”
“哼,我没提携你?”华云裳蓦地冷笑,“要不是我,你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升到科长这个位置的。”
“我知道,华夫人的恩德我一直牢记在心。”
“你先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科长,院长不是那么容易相当就当的,你现在还太年轻了,没那个本事。”
“博泰集团为我们医院提供最大的财力支持,而陈立旬又对你惟命是从,让谁当院长,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话音微顿,简扬嘴角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声音压低:“况且……华夫人可别忘了,我手中掌握着一个陈家多么重要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散布出去,对夫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华夫人还是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吧”
华云裳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威胁我?
她有种预感,这个简扬,若是不趁早除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心头大患。
再开口时却又变得和颜悦色,“行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去办的,你等消息吧。”
简扬也面带笑意:“这就对了,我先谢过华夫人了。”
*
出了中央别墅区,肖芊芹刚走不远,一辆摩托车突然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差点撞到她,在不远处的路口一个漂移,急转弯拐了回来,正好停在她面前。
肖芊芹还以为遇见飞车党了,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包还在不在手上。
她惊魂甫定,就见那人摘下头盔,是陈舜。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变了装,穿着黑色皮质机车服,肩膀上的铆钉感觉能戳死人。最要命的还是那夸张的眼线和高高耸起的白发,肖芊芹很不明白他干嘛要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陈舜无比帅气地拍拍后座,冲她抛个媚眼,“上来。”
肖芊芹抽抽嘴角,看不懂他的画风,“我要回家,没空看你耍酷。”
“不是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购物中心。”
肖芊芹不解:“我去购物中心干嘛啊?”
陈舜脸上出现一丝扭捏的神情,好像不太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才说:“杨玥要生日了,我不知道送她什么好,想叫你帮我做做参考。”
喔,仙女姐姐啊……
想起陈舜说过的她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诋毁厉风的话,肖芊芹心里莫名泛起些酸胀的滋味。
犹豫了半晌,她才说:“你叫你姐陪你吧,我也不太懂这些。”
陈舜却已经走下车,不由分说就把她拉了过去,强行拿起一个头盔套在她的头上。
“哎哎哎,别啊,我要回家的。”
陈舜将她推上摩托车:“先陪我买礼物,等下送你回去。”
一个小时后,陈舜就意识到叫肖芊芹为他做参谋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肖芊芹的恋爱经验为零,大脑的构造也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样。
要她来选,一个名牌包包,一顿火锅,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样的参谋怎么可能会帮陈舜正确地选择一份能让杨玥心仪的礼物呢。
于是,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购物中心里逛了大半圈,却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最后,陈舜来到bellegod的专营店,选了全场最贵的一款限量版手袋。
据导购员说,这款包包全国仅售10个,用它求婚的成功率比钻戒还高,陈舜一听,立马就欢天喜地地去刷卡了,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人傻钱多。
肖芊芹不解:“这个牌子不是你家的吗,怎么你还要钱花钱买。”
陈舜说:“那怎么能一样,不花钱就没有心意了。”
肖芊芹看着他为了杨玥这样一掷千金,完全不心疼的样子,不由感慨:“你很喜欢杨玥啊?”
“是啊。”
“喜欢她哪点?”
“人漂亮啊。”
“嗯,我也觉得她长得很漂亮。”
陈舜以为肖芊芹是羡慕了,立马拍拍胸脯很义气地说:“等你生日了,我也送你一个。”
肖芊芹吓得眼睛瞪大,直摆手:“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要。”
陈舜将胳膊搭在肖芊芹肩膀上,哥俩好地往商场外走,“哎呀,别客气啦,我们都这么熟了。”
肖芊芹瞪了她一眼:“我才没客气,真的不要!”
地下停车场里,陈舜启动了摩托车,准备送她回家,肖芊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去花鸟市场一趟。
陈舜当起尽职的老司机,很快将她送到目的地,肖芊芹说让他先回去,他却执意要跟在她后头逛一逛。
肖芊芹找到一家有卖仓鼠的宠物店,问过店主之后,得知原来仓鼠也分很多种类,陈言墨养的那只是银狐,名字听起来很高级,身价居然只要十元,比想象中的便宜。
于是她立即决定也买一只小银狐,带回家养起来。
加上鼠笼、鼠粮、浴沙、垫砂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付款的时候居然花了八十多块,看来养它比买它要贵。
陈舜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不过他天生对带毛的动物敏感,所以没有什么好感。肖芊芹一把仓鼠递到他面前,叫他也来摸一摸,他就像避瘟似的躲得远远的。
“哎呀,你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养老鼠啊。”是个嫌弃的语气。
肖芊芹被他逗笑,答道:“要跟陈言墨做朋友啊,如果合得来的话还可以考虑繁衍后代。”
what?!
跟?!
陈言墨?!
繁衍后代?!
陈舜只觉被一道雷从头劈到尾,三观都颠覆了。
原来陈言墨那小子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原因就是,他有恋鼠癖??!!
好变态!!!
十分钟后,陈舜才了解清楚原委。
好吧,原来是要买一只母仓鼠跟陈言墨的公仓鼠做朋友。
是他想得太龌龊了。
陈舜双手抱着胳膊,不爽地撅着嘴:“肖姐,怎么你老是跟我不喜欢的人交朋友啊。”
“嗯?”肖芊芹正在专心逗仓鼠,没注意听他的话。
陈舜愤愤不平地例举道:“厉风啊!陈言墨啊!”
肖芊芹回头一看,“在哪?”
“……”
“算了,没什么。”
欢喜地提着自己心仪的小仓鼠走出宠物店,肖芊芹边走边对他说:“厉风和陈言墨才不讨厌呢。”
陈舜怔了一下,大声道:“原来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啊!”
肖芊芹点点头,“还有啊,别人说的话你也别全部相信,说不定是真是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