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允偶得医书·叁

    门被推开，若非风吹动流苏帘子，真算是悄无声息。宋笙离着一身玄衣，大刺刺出现。

    宋将军是位绝顶英俊的男儿，未允心想。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头浮现另一道人影，桃眼弯弯，对着她浅笑。思及公子，她的心都柔软了几分。公子何时来接她回去呢？去凌府，去她现在的“家”。

    小厮只觉屋内气氛微妙，加快手下研墨的速度。不一会儿狼毫便吸满了墨汁，交到未允手上。

    未允是没拿过笔的，第一次提笔，尽显无措。就在她想要放下毛笔的时候，手背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宋笙离抓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允。

    “阿允。”

    他可以这样唤她吗？

    笔端触碰纸张，好奇妙的感觉。她竟然写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字，她没读过书，却有机会学习写字，凌未允沉浸在喜悦中，还没发现宋笙离暧昧的称呼与越来越沉重的气息。

    他靠她很近，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凌未允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也不是茵犀或是绮罗，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味，若隐若现，强烈刺激着他的嗅觉。

    “阿允……”

    “宋将军。”她一动，就彻底贴到了他的身上。凌未允清晰地感受到宋笙离身体的不自然，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这种感觉让她恐惧。

    宋笙离出去了。

    他冷静地踱步到门口，然后冲了出去。未允很快从这突然的变化中反应过来，然后痴痴地望着眼前纸张上的大字。

    允，允……她苦笑。

    这是公子赏赐给她的身份，让她偷偷用着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字，享受如今的一切。如果她只是苏阿洗，谁还会正眼瞧她呢。现在只怕早已落入青楼，一点朱唇万人尝，卑微又肮脏。

    忽然，那些被她掩藏了许久的困惑逐渐清晰，一个个问题浮现出来。

    公子为何要救她？为什么要让她顶替真正的凌未允活在世上？他究竟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

    而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她不怕公子利用她，她只怕自己的价值随着时光消磨殆尽。到那时，公子再也不需要她了。

    彼时凌未允尚且不知自己的想法多么恐怖，原来最初相识便已经沦陷，大抵这就是所谓的一眼万年吧。

    宋笙离回来了，换了身衣裳，绛紫长衣，比往常更显高贵。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珠。

    洗了个冷水澡，他清醒了许多。凌未允身上的香味太奇怪了，仿佛是针对自己，只要浅浅品味些许，便会上瘾。

    但他舍不得放弃。

    他继续教她识字，未允，寻清。

    “我字寻清，阿允日后便这样唤我吧。”他的声音无比温柔。

    “阿允，你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未允一愣，公子的模样再次出现在脑海，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轻轻摇头。

    宋笙离似是松了口气，看来当日轩辕成惜并未在她心底留下印象。这也好，只要她不愿，他就有法子护着她。宋笙离庆幸自己有了能力，若是当年的自己也能如今日这般，姐姐便不会为了家族利益葬送一生幸福。

    他想起别院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轩辕送秋还那么小，死于亲生父亲之手。若是宋瑛儿知道，他不知道该要怎样控制接下去的局面。他让凌未允自己熟悉一下刚刚学会的几个字，晚些时候再来念医书给她听。

    仔细交代了一番后，宋笙离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少年郎的背影，凌未允心境有几分恍惚。宋将军对她真好，他让她唤他寻清。

    她不知道宋家势力有多么庞大，可宋笙离在眼里是极优秀的，她甚至觉得，宋将军比上三公子，丝毫不逊色。这么优秀的他，怎么又会对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这样好呢。

    在凌未允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个被天灾摧残，被父母抛弃，被凌鸢拯救的苏阿洗，她不相信卓越如宋笙离，有一天会喜欢上自己。哪怕后知后觉，她还是不敢正面接受他对她的好。

    后来未允明白，当命运捉弄你时，不会顾及你是何身份，姓甚名谁。苏阿洗，凌未允，卿儿……都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