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兼雨一声声·贰

    大周皇宫建在邺京最肃穆之处，宫墙之上，可俯瞰全城。

    无极殿，刚刚退下一波议事朝臣。为首的丞相荀奕冲着身着轻甲赶来的宋笙离微微颔首，也算打过了招呼。对方草草回礼。

    轩辕成惜高坐于大殿之上，眼角的喜色似是表明他今日心情不错。

    “臣参见陛下。”

    “寻清不必多礼。”客套地抬手，示意眼前器宇不凡的男人平身。轩辕成惜很喜欢召见宋笙离，因为纵是骄傲卓越如他，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卑躬屈膝，行君臣之仪。

    轩辕氏一日为君，他宋家便永远是臣。

    而表面上，他依旧做出仁君礼贤下士之态，温声问道：“老师可告诉过你今日朕唤你来所谓何事了？”

    宋笙离点头，随即抬眸与之直视，轩辕成惜猛得一怔。那双狭长的凤眼之中除了不卑不亢的傲气，似乎还有一丝呼之欲出的轻蔑……

    其实宋笙离很无辜，他一直以来都很有原则的好吧？平白无故地，他才不会随意鄙视别人。又或许，真正的天才看人之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地不屑吧……

    言归正传，二人同时恢复平静。

    “寻清不才，自认配不上长公主殿下。”

    “哈哈哈，你可真会说笑。”他从龙椅上起身，站到宋笙离之上两个台阶处，拍了拍他的肩，“若说配与不配，扪心自问，也只有朕那皇姐配不上你啊。”

    “陛下折煞臣了。”

    他总爱与他客套。

    宋笙离的狡黠之处就在于，无论他心底的野心与傲气有多么强盛，表面上都不会显露分毫。无论他多么想将这个皇位取而代之，人前或是人后他都对轩辕成惜无比恭敬。仿佛，他就是这样一个功高而不自倚的良将。

    也正因为这样，无人能找着宋家的错处。哪怕他们一点一点地把兵权、实权都撸进自己的袖中，明面上，他什么也做不了。而暗地里，他根本玩不过宋笙离。

    “陛下，臣年轻气盛，做事总有不妥当的地方。长公主跟了臣，难免是要受委屈的。”

    不妥当……比如逛红楼。

    周国民风开放，有几处红楼也算不得奇闻。可宋笙离身为国家重臣，三天两头去一次幽澜坊，难免会落人口实，已经有不少文臣私底下对之口诛笔伐了。

    轩辕成惜暗笑，没想到他居然敢将自己这不堪的癖好说出来。

    掩住笑意，他转身坐回高位。也好，否则白白给了宋笙离一个驸马的爵位，竟让他成了皇亲国戚。

    “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好强人所难，终究是朕的皇姐没有福气。”

    宋笙离俯身谢恩时，嘴角划过一抹嘲讽的弧度。

    “对了，寻清啊，昨日西境传回捷报。听闻，有一名叫凌彻的先锋军屡立战功，玄卫军统领难得替一名将士请封呢。”

    宋笙离心底一震，眼中却无半点波澜。凌彻……凌家又一个幸存者现身了。

    轩辕成惜料到宋笙离在猜测什么，其实根本无需猜测。

    十五年前他尚且年少，他有将宋凌两家赶尽杀绝的心思，却不至于在江山未稳之时付诸行动。也许宋连城早已料到凌家若在，终究难与宋家共存，于是一夜之间数不清的凌家谋逆之证浮出水面。那道灭门的圣旨是他立的，可却是宋连城连夜率军行的刑。据他所知，天策上将凌霄就是死在宋连城的刀下。

    只是这些，从未有人知，包括宋笙离。轩辕成惜也算是替这个教养他十多年的野心家掩实了一块遮羞布。

    凌彻是凌家二子，七岁之时就已能看出其于军事之上的绝顶天资。也许他早就已经混入玄卫军中，时至今日才崭露头角，想必，也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凌家共三个儿子，尸体押送入宫的那天，他一个都没见着。他可不相信是宋连城忽然起了恻隐之心，送虎归山、养虎为患，这个道理他大概比谁都明白。而如今凌彻敢不改姓、不改名，光明正大地出现，除了报复，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轩辕成惜不怕凌彻报复，相反，身为武将，也许他会是桎梏宋笙离的不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