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罢了。世兄难道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尽一生之力都过不上你与生俱来的生活吗?世兄难道不知道,你我这种世家名门的子弟只要稍加努力便可出人头地,即使自甘堕落也可一辈子衣食无忧,那么多的纨绔子弟有多少是家族放出来用于自污的,世兄真的不知道吗!”
“殴打同辈,牵鸡斗狗,花天酒地都是他们干的,在那些街头流言里他们都是被唾弃的对象,但他们的家族修桥补路、施粥济民何曾有过懈怠?那些所谓的纨绔有多少会真正欺压到平民百姓身上的?他们的家族乐善好施名满乡里,成为名门望族,那些兼并土地压榨农户的龌龊事都是豪强做的,与他们无关,但又是谁托庇了那些豪强?”
程渺的笑声停了下来,双臂交叉盯着杨睿,调侃道:“按世兄的理论,你从小到大在候府吃的每一粒米都是百姓的血汗,你这一身功名富贵都是你那宣威侯府的出身带给你的,与你的努力何干?”
“长辈培养哺育我们,长大后我们再凭借自己的力量庇护家族和晚辈,这是一个循环,你我都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谁又能把自己摘得清楚?完全不靠别人的庇佑,只凭借自己的力量过活,这样的人出生后三天内就应该冻毙而亡,因为没有母亲的哺育就不可能会有人长大。”
程渺放下双臂,两手纠缠在一起,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杨睿。看得出来,起码现在她很真诚。
“世兄啊,在这个世道面前你我都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像我这样幼时托庇于家族,少时长大于宗门,以后估计也会在师门的庇佑和支持下一步步成长,这一路上承受他人的恩惠数的过来吗?像我师傅那样已经抵达六道之巅,极尽恩荣的人杰不也无法脱出宗门和家族的影响吗?”
“但我成就大道后一样会反哺师门,庇佑那些晚辈,将他们培养成和我一样的人。等我刻名帝陵那一日,我的家族都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安享数代荣华。我在长辈和同窗们的培养和支持下长大,但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千百年来,人世间的循环不一直如此吗?我们既然入世,就沾染着其中的因果,何必强求让自己脱离其中!”
车内的程雅轻咳两声,示意程渺的声音有些大了,弄得刚刚还在义正言辞地纠正杨睿“只占便宜不吃亏,天下就他最白莲”的错误思想的程渺好不尴尬。
“咳,世兄,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明白,纯粹靠自己的力量去成长是不可能的。你因宣威侯府的出身获利无数,他日行走天下同样会因为这个身份而麻烦不断,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因果,斩不断的。”
杨睿长叹一声,看着眼前田野上劳作的农民,心中惆怅不已。
虽然程渺的说法有些诡辩,但不得不承认,大体上是没有问题的。若不是投胎了这户好人家,自己说不定现在还在为生计发愁,更别提跟程渺这种天之骄子相识并平等而待,还让其费心苦苦劝说了。
但这都是暂时的,等到程渺踏入领生那一天,两人的身份就会有一道无可跨越的鸿沟。一个不会袭爵的侯爵次子和成为极知支柱的领生修士是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如果那时程渺再以今日的态度杨睿交谈,反而会更像是一种上位者的施舍。
杨睿把身体靠在车厢上,眼睛直视着太阳。这是对眼睛伤害很大,并且很难保持姿势的行为,但杨睿就是想让通过直面阳光给自己一个坚定而明确的答案。
所谓的靠着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代强者,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正入程渺说的那样,一个人的成长怎么可能完全脱离他人的庇护呢?
哪怕从长大成人开始算起,那些终成大爷的人物和小说里的主角,有几个能脱离长辈的爱护和现有势力的庇佑?在拥有足以反哺宗门的实力前,任何人物与宗门之间其实都是一种不平等交换的人身依附关系。
那我,又何必强求把自己摘得清楚?我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游离于世外?
如她所言,既然入世,我们就沾染着尘世间的因果,又有几人能做到斩断尘缘呢!
谁爱斩因果谁就去斩,我是不打算也没能力做个清白圣人,这辈子没有老师,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长辈和家族间的温情,我还活个什么劲?
不世之功,千秋大业?谁爱要就去拿,杨睿自问可以冷血,但绝不可能做到字面意义伤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