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日

    水面风大，玉露走路又摇摇晃晃，晴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她扶着走出广云池，出了一身的薄汗。所幸更衣的地方离得不远，晴风服侍她更衣完，出来人吹了吹冷风，似乎清醒了点，说什么都不要晴风扶，要自己走。

    玉露一喝醉就像个年幼的孩童，幼稚且执着，晴风哪敢忤逆此时的她，只能放任她歪歪扭扭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此时夜色渐渐降临，天空都暗下来了，玉露走着走着，只觉得身遭都是玫瑰花园，哪儿都是玫瑰的香气。她抬头看了一眼落日，脚下的路就顾不得了，绊了一下腿一软就要坐下。

    晴风正要冲上去，就见到一个高大身影闪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此人正是陆渊。

    “陆大郎——”晴风看了一眼他，这人身上带着沙场凌冽的气息，她不敢直视他，但自己家的姑娘又在人家手里，她更不敢直接把玉露交给他。

    “我扶她回去。”他刚说完。

    晴风正想要如何拒绝他的提议，玉露就开口了——

    “不知府上是否有落日之景可借一看？”

    夜色将要降临，她眼睛却无比闪亮，带着动人心魄的美，直直地看着他，看到了他内心最薄弱的地方。

    陆渊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他立刻说：“我知道附近有个阁楼，看落日最美。”

    离广云池不远，有一处高阁，是与广云池同时而建，与亭子遥相呼应，因登上阁楼可把广云池景色净收眼底而得名千水一色阁。

    他们走到阁楼门口，玉露抬手，让晴风在门口等候。

    “可这……”晴风话还没说完，玉露就与陆渊走进了阁楼。

    登顶此阁，四面开敞，并无窗门阻挡，任凭清风徐来。玉露只觉得心中畅快，脱离了陆渊的搀扶，张开双臂，她的大袖衫在风中飘舞，陆渊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似是要乘风而去了一般。

    “真是畅快！”玉露在栏杆边看着广云池的美景，落日映在水面上，旁边是游来游去的野鸭仙鹤在嬉戏玩水，夕阳余晖染红了池水却唯独染不红白玉栏杆，就仿佛万花丛中遗失的一支白玉簪，“此景只该天上有。”

    陆渊默默地走到她身边，怕她失足落下，又偷瞄了几眼她的容颜，只觉得她才应该是天上才有的美景。

    玉露没有看他，笑问道：“每次你买的玫瑰露都甚好，我几番在西市酒馆内购得不同的玫瑰露，却都不如你这个。”

    这是要问在哪儿买的玫瑰露，好自己买来喝，陆渊心里明白，笑了笑，因有私心而不肯回答，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玉露觉得这话有趣，也笑了出来，突然又问道：“渊如何看权利与美人？”

    话题变得太快，陆渊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褒姒一笑，可见在他心中，美人比江山还重要。不知渊以为何？”

    “为美人戏弄大臣，该为天下人所不耻。大丈夫应忠君报国，将国与家放首位，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终将把自身性命交付他人。”

    “是啊。”玉露笑了笑，“周幽王之错，天下人尽知，只是褒姒何辜？江山何辜？美人何辜？”

    “我不懂。褒姒若不是贪图周幽王给予的地位财富，又怎会走到最终生死不明的结局？”

    玉露回头，与陆渊对视。

    她喝醉了的眼眸中，不似往常那般清明，像急湍的流水，像飞驰的瀑布，凝望时让人心潮澎湃。

    之前玉露也喝醉过，就在大将军府里。

    陆渊永远都记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