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茶盅就要打上杜仲的脑门,吴峰不由为杜仲捏了把汗。
杜仲微微挪动一下,茶盅落在面前的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茶水溅上甲胄,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皇上扔的杯子,他竟然敢躲?
吴峰的心又抽了抽。
杜仲却仍是一脸平静,“臣求娶时曾与拙荆有过约定,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臣听闻拙荆命在旦夕,特地回来践诺。”
“放屁,你听谁说的快死了?”嘉德帝一时语塞,恨恨地盯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你的命能跟边关重镇比?杜子溪,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朕?”
杜仲唇角弯一弯,“宣府山高水远,臣看不到皇上……臣的心里有皇上。”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呈上去。
纸上画着宣府辖区的布防,旁边还有备注,标记着负责各个布防点的官员。
“臣出发之前将宣府诸事均交托给张诚参将代管,钱铭参将足智多谋善于排兵布阵,高峻参将英勇善战敢于冲锋,有他们三人坐镇,定能护得京都安宁。”
嘉德帝盯着杜仲看了几眼,猛地站起身,“朕要看看你怎么个心里有朕。”撩起袍摆大步往外走。
杜仲紧跟着站起来,胡乱摸去甲胄上的水珠,朝吴峰使个眼色,两人一道跟了上去。
少顷,几人来到较武场,嘉德帝让人取来两张弓,一张递给杜仲,自己留了一张。有军士极有眼色地在百步开外竖起两支箭靶。
吴峰恍然,敢情嘉德帝是要比箭术。
嘉德帝先手,挺胸收腹张工搭箭,五支箭一支连着一支,支支命中红心。
军士恭维着欢呼,“皇上全中了,全中了。”
嘉德帝得意地笑笑。
杜仲拿起长箭,对着箭尖吹了口气,将五支箭顺次搭在弦上,一张弓,尽数射了出去。
军士小跑着上前,只看到草扎的箭靶上一个大洞,张大了嘴没有出声。
吴峰眼尖,已瞧出五支箭虽是同时发出,射到靶上时却先后有序,箭头连着箭尾自同一孔隙射出。
无论从准头还是力度上,都是杜仲赢了。
嘉德帝也看出这一点,喝道:“你就这样把朕放在心上?”冷着脸又取来三支箭,对准杜仲,“嗖”地拉开了弓,“朕给你三天时间回家,初八亥正前必须赶回宣府……还不快滚!”
杜仲一个箭步窜出老远,“臣谢皇上恩典。”
箭远远地落在他身后。
嘉德帝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将手里的弓一扔,对吴峰道:“走,回去。”
吴峰舒口气,小心地问:“那,杜总兵?”
嘉德帝淡淡地说:“罔顾军纪,朕岂能轻易饶他?”话虽如此,可脸上笑意犹存,完全不是先前发怒的样子。
吴峰暗暗地想,看来以后再跟皇上比箭,他也不想方设法让着皇上了。
嘉德帝确实不再生气了。
杜仲虽说是擅离职守,可他将宣府安排得妥妥当当,并且不遗余力地推荐下属。前天收到的奏折里,他也曾极力夸赞过手下的三个参将。
记得以前掌管宣府的万总兵就喜欢揽功,折子上从没出现过属下的名字。
有以前的总兵做对比,难怪杜仲很快就在宣府站住了脚。
而且,自己也能对低一级的将领有所了解,没准其中就有能独当一面的良将。
还令他高兴的是,杜仲对他的态度。
从杜仲在先帝身边的第一天,嘉德帝就认识他了。
彼时他是锦衣卫的辛大人,每天带着银质面具,对跟在先帝身边的自己很淡漠,几乎从不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说话。
直到他开始办差,杜仲才偶尔跟有所交流,但只是关乎公事,极少谈论私事。即便后来先帝让他协理朝政,不少朝臣还是巴结奉承他,杜仲依然是冷淡疏离。
然而杜仲在先帝面前却很随意,意见相左时会直言不讳,常常反驳先帝的话,有时还说一些他听了都心惊的带着忤逆意味的话。可先帝丝毫不在意,反待他更亲近,远比自己亲生的儿子孙子亲近。
好几次嘉德帝都怀疑,杜仲会不会是先帝在外头的……私生子,又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先帝怎会如此信任他?
先帝临终前跟他历数朝中能臣,特别地提到了杜仲与明威将军。先帝说明威将军虽有不妥之处,但罪不至死,是他忽视了身边人的野心,以致于一代名将惨死异乡。
杜仲乃明威将军唯一的儿子,能力不容小觑,而其心性极受圆通法师推崇,可放心用之。
圆通法师是大智慧的,活了近百岁,从未错看一人。
所以,先帝对杜仲才如此信任,而杜仲也从没让先帝失望。
嘉德帝跟随先帝这些年,对杜仲也有所了解,必然是要重用他的。因为职务的委任,他先后召见过杜仲好几次,杜仲对他恭敬却又拘谨,完全不似在先帝面前那般随意。
而方才,杜仲竟敢顶撞他,还曲解他的意思,说什么眼里没他,心里有他。身为臣子,连比箭都不肯让着他。
可心情为何是莫名地好。
嘉德帝有点明白先帝的感受了,作为一国之君,每天面对的都是阿谀奉承,都是战战兢兢,他也很喜欢有个人对自己亲近而随意。
哪怕是稍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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