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多年来萦绕心头的问题:“堂主,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故酒没有看他,因为夕照在这里,因为他故酒的一双眼自遇到吴夕照之后便离不开她了,即便她成了一具尸体,故酒也离不开这棺中人、坟中碑。
他又捏了捏墓碑上的字,仿佛在捏着心爱之人的脸颊:“夫人身体不好,格外瘦弱,只是走几步便会摇摇晃晃咳嗽不止,偏又一心想着出去玩儿,硬是不要人扶着,还拍着胸脯说自己很强……”
故酒顿了顿,想了想,又轻笑一声,神色淡淡道:“明明都病入膏肓了,却还说着要闯荡江湖,真是……傻。”
故酒翻手一变,变出一大捧蓝楹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平铺在坟前,微微笑着道:“抱歉啊夕照,虽说这些小花朵比不过你身旁那几棵花来不败的蓝楹树,但也是夫君我的心意啊……你一定要收下。”
“自衡,你若要在心中画一副夫人的画像,那便要记得,她眸若星华,总是眉眼含笑,一举一动都自成一番韵味。”
“她的双瞳很特别,时而灿若星空,时而妖孽如血,无论什么样子,我都欢喜得紧。”
“她喜欢蓝楹花,总是折了花戴在头上,说那样才是最美,要直美到我心尖上,让我永永远远忘不了她。”
“我不就是忘不了了嘛……在我心里,她永永远远是极好的,好到无法用言语说清,好到我忘不了,好到世间繁华都不及她回眸一笑。”
……
周自衡听着心里发苦,心中也逐渐勾勒出一幅美人图来。
他走过去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堂主于自衡而言是恩人,更是义父……义母在上,请受自衡三拜!”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周自衡此举将沉浸于悲伤中的故酒拉了出来。故酒有些意外,他带了这孩子这么久,从来没听他叫过“义父”。
果然,还没过多久,周自衡便神色不自然地道:“堂主,我还是叫您堂主更正常……”
“哦……”故酒低声道,“夕照的事,不要乱说……”
“自衡明白。”
深吸了口气,故酒起身,轻笑着同夕照告别:“夕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故酒拿出折扇摇了几下,一边走着一边神秘兮兮地同周自衡说话:“自衡,你可知我今日得了什么新法术?”
周自衡依旧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他见过夫人后心情变好了些,便十分配合地摇摇头道:“不知。”
故酒便介绍道:“空灵。这法术名叫‘空灵’,仿佛开了时空门,只要是我记住路线的地方,随随便便就能传送过去,毫不费时,当真是妙。”
周自衡一愣,随即猜测道:“那我们现下是靠‘空灵’去往归崖?”
故酒展扇一笑,轻声道:“正是如此。”
话落,来不及准备,便是强光一闪,周自衡便和故酒一齐出现在了归崖。
两人审视的目光穿过一群黑衣杀手,落在了不远处一道亮着柔光的白色身影上……
只见那道身影映着光辉翩翩而下,如仙子踏水般轻柔落下,挥了挥素纱广袖,抬眸便是星华万千。
女子戴着面纱,隐约遮住的面容更添了份朦胧神秘之美。而三千如瀑青丝自然挥落,恰好同蓝楹花发饰那长长流苏下坠着的雕花镂空银铃铛呼应成趣,叮叮当当的银铃声摄人心魄。
“夫……人……”周自衡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脑中闪现的全是夫人的身姿,便猛然上前几步,却被另一名有着耀眼光辉的女子横臂挡住。
“公子留步。”月月冷着脸,毫不客气道,“小女子不介意与公子动手。”
此时的故酒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女子的身姿,心中早已是万感交集……
他惊喜、高兴、热泪盈眶,他的夕照,他心心念念的夕照,她回来了,回来了……他没有白等,他的夕照没有骗他,她说要他等,他等到了,他这么多年找遍了吴姓人家……她回来了!
可他也害怕、惊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自己这具夺魂之体到底有没有资格再靠近她,他爱她,也怕她再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失而复得的兴奋终归是压过了恐惧害怕,他一闪身绕过月月,直奔向他的夕照,抬手一揭,便揭下了她的面纱……
“夕照,你终于回来了。”他流着泪,喜极而泣。
而这边刚刚华丽落地便被猝不及防抢了面纱的吴灵之内心一片惊慌失措,她咳嗽了声,往后退了一步:“咳咳……你是谁?”
故酒看着她往后退去,恐惧心顿起,却是在听到咳嗽声时怕她不适,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吴灵之再退一步避开,故酒的手也缓缓缩了回来。
“你……忘了我?”故酒颤抖着出声,他害怕、痛苦、悲伤、愤怒、不甘……他觉得夕照骗了他,不甘心她忘了他,也害怕再和以前一样有缘无分,更恐惧自己的夺魂之体会给她带来伤害……
他想要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
他也不想自己再害了她……
在这样的矛盾下,故酒终究是苦笑着垂下了手,往后退了三步,离夕照远远的。
吴灵之看着他,一阵奇怪:“我不是夕照,你是谁?”
……
而此时,月灵山最高峰峰顶,一处结界正流光溢彩,结界内赫然立着两处华贵非常的白玉之墓。
“花漓,九魑……”
一个人影缓缓成型,幽幽立于月灵山之巅。
他上前了几步,用略微透明的身体紧紧拥住白玉碑,神情眷恋又悲哀。
许久许久,男子轻声啜泣:“梓落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看梓落,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