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打滚的光子,她喘着气,靠着我的肩费力地迈着步子。
我站在厕所外面,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只听呻吟声越来越厉害,“啊啊,我好痛苦啊,姐姐!姐姐!”
我冲了进去,“光子,你忍着点,忍着点。”我摩拿着她的肩头,问她:“有东西掉下来吗?”
她摇摇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救救我。”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姐姐……”她喊了一声,搂住我的脖子。
“这点病怎么会死呢,光子,光子。”我拼命地给她鼓劲儿,只见她睁开恍惚的眼睛,“姐姐你原谅我了吗?我真希望能死在姐姐的身边……”简直是在说疯话,我感到她的手渐渐发凉,我说:“叫医生来吧。”可是光子说:“不要叫医生,会给姐姐添麻烦的。如果真要死的话,就让我死在这儿好了。”……
总不能躺在这里吧,我叫女佣帮忙把她抬到了二楼的卧室里,让她躺在床上。我打算去给丈夫打电话,可是光子抓着我的袖子不放。她好像好一些了,不像刚才疼得那么厉害了,我松了口气,我想现在可以叫医生了。
可是她一刻也不让我离开,我就吩咐女佣去把厕所打扫干净,然后问她吃点什么药,她使劲摇头说:“不吃,不吃。”让我解开她的和服腰带,帮她脱下了沾了血的袜子,我拿来脱胎棉和酒精给她擦脚。不一会儿她又发作起来,“好疼,好疼,给我水,水……”一边喊着,一边揪着床单,枕头,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我端来一杯水,好容易才按住她,喂了几口水,她香甜地喝下去,然后又喊叫起来,还说:“姐姐,求求你给我揉揉背。”我照她的吩咐,揉了半天,刚好了一点,又疼得叫唤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好不了。
“啊,我受这份罪,都是姐姐在惩罚我呀。……我要是死了,姐姐就会原谅我了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这回疼得更加厉害了,嘴里一个劲儿说着:“出来了,出来了。”好像感觉有血块儿掉下来似的,我查看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有。
“是你的心理作怪,什么也没有掉出来。”
“真掉出来了我就完了。姐姐希望我死吧?”
“怎么这么说?”
“姐姐这方面很懂行,可是还让我受这份罪……”
其实从刚才她喊“出来了,出来了”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这是场闹剧了,现在是故意装作没发觉,光子也看出来我是在假装受骗,就厚着脸皮继续演戏。再往下两人都是在自欺欺人了,……
说到这儿,先生已经明白了吧,总之,我是把自己送进了光子布下的圈套中去了。……
至于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的,我没有问过她,说不清楚,大概是把演戏用的血浆事先藏在身上的。……
“姐姐,你不生我的气了吧?能够原谅我了吧?”
“你要是再敢欺骗我,我就杀了你。”
“要是我再做出那种薄情的事,你就杀了我。”
——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完全回到了原先那种亲密的程度。我忽然害怕丈夫回来了。一旦恢复了关系,情感比以前更加炽热了,一刻也不想分开,真恨不得每天都能见面。
“光子,明天能来我家吗?”
“来你家可以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咱们一起去大皈好吗?明天我给姐姐打电话。”
“还是我给你打吧。”
说着话的工夫就到了傍晚,光子打算穿衣服,
“我该回去了,你丈夫快回来了,……”
“再呆一会儿,再呆一会儿。”我一再挽留她。
“哎呀,别耍小孩子脾气,明天一定和你联系,乖乖在家等我。”结果我倒成了被安慰的一方。5点我才放光子回家。
丈夫平时都是6点左右回家,我以为他今天会为了这件事提前回来,也许是那个案子还没结束,过了一个小时还没回来。趁着这工夫我把屋子和床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捡起地上光子的袜子,——她回去的时候穿走了我的袜子。我呆呆地看着袜子上的血迹,仿佛自己在做梦一样。我应该怎么跟丈夫说呢?今天光子来的事说不说呢?怎么说才能更有利于今后和光子来往呢?……就在我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女佣来告诉我:“老爷回来了。”我赶紧把袜子塞进衣柜里,走下楼来。
“怎么回事,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丈夫劈头就问。
“我可真遇到麻烦事了,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呀?”
“我也想早回来,可是事情没办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切都得等我到了医院才能知道,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就答复说明天去医院……”
“光子小姐去了吗?”
“她非要明天和我一起去。”
“都怪你借给她那本书。”
“我跟她说过不要借给别人,也怪我太大意了。无论如何明天得去医院看看。”我总算为明天的约会找好了借口。
那一夜我觉得特别长,丈夫8点刚一出门,我就马上给光子打电话。
“姐姐,这么早就起床了?”光子电话里的声音和面对面时的感觉不一样,令人兴奋。
“阿光还没起床吗?”
“我是被你的电话叫起来的呀。”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马上起床。9点半在梅田的贩急车站见面行吗?”
“9点半,可得准时啊。”
“那当然。”
“阿光今天一天都有空吗?回家晚点儿没关系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准时到达车站,等了半天也不久光子的人影,我想她会不会又跟我耍什么花样,作弄我呢,想去打电话,又担心去打电话的工夫,光子来了找不着我,只好焦急的等下去。10点过了,才见光子气喘嘘嘘地跑来,
“姐姐等我半天了吧?咱们去哪儿呢?”
“啊光知道有什么好地方吗?——又安静,人又少,可以悠闲地呆上一天的地方。”
“上次咱们去过的奈良的若草山怎么样?那里的夕阳很美。”
“我怎么给忘了,幸亏你想到了,咱们还去爬若草山吧。”
“我昨晚想了一夜去哪儿玩,我觉得还是奈良最有意思。”
“我一夜都没睡着,胡思乱想的。”
“昨天我走以后,你丈夫马上就回来了吗?”
“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
“说什么了吗?”
“不要问了,我今天想忘掉家里的事。”
一到奈良,我们就乘公共汽车直奔若草山。正是夏天,我们爬到山顶时,热得出了一身汗。我们在山上的小茶馆里休息时,想起了上次扔橘子的事,就买了好多橘子,你一个我一个地往山下扔了起来,山脚下的鹿群吓得四散奔逃。
“阿光,你饿不饿?”
“有点饿,可是还不想下山。”
“我也想一直这么呆下去,吃点儿点心,忍一忍吧。”
我们吃起了带来的点心,眺望着远处的大佛殿那边的生驹山。
“上次我们采了好多野菜哪,姐姐。”
“现在这个季节什么野菜也没有。”
我们往后山的山谷走下去,即使是春天,这一带也很少有人来,夏天就更寂静了,只有繁茂的草木,阴森森的,一个人真不敢来。我们正巴不得没有人来呢,茂盛的野草遮挡了我们,除了天上的白云,没有人能看到我们。
“阿光-”
“姐姐-”
“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我想和姐姐一起死在这里。”
——我们这样热切地说着,后来谁也不说话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一切都消失了,时间,世界,所有的一切,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永久存在的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