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已辞职了。老板刘鸣人微微摇头,却没有挽留她,只说一声“可惜了”。千红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最近私事繁多,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工作。老刘虽然是个老好人,但他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可能毫无原则地容忍千红三天两头溜号。
千红也算明白人,不让老刘难做。
“等到事情了了,你可以再来找我。”老刘说。这便是留了人情,也算是对千红的肯定。
虽然老刘话是如此,不过彼时珠宝店的新经理铁定不会让贤,千红真要回头,也只能从头做起,这么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千红还是千恩万谢的,出来混的人肯看顾半分人情,已经是难能可贵,人要懂得感恩不是。
文心问她:“这算什么呢?为了爱情放弃事业?”
千红答:“不算放弃事业。珠宝店这活那是毕业的时候找不到事做,迫不得已的选择。现在刚好有这么个机会做个了结,以后我要重新开始,做我想做的事,不为五斗米做行尸走肉,这才算没白活。”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
“啊?”文心好笑,“只听你前面说的话,还以为你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所以雄心万丈。”
“嗨,现在我只要知道珠宝店不是我的最终理想就好了。”
虽然对好友这么说,但是千红心里也有淡淡的失落。很久以来,她都被朋友或者亲戚称之为女强人,她也自以为绝不会为了其他事情影响事业。但是今天做出这个决定,多多少少还是因为这个一半爱自己一半不爱自己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仅仅一年前,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成为这个模样。而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改变是好是坏。她仅仅是不能放弃眼前的男人,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难得的是一向啰啰嗦嗦的千红妈,听到消息只是叹了口气,对千红爸说:“幸好咱女儿还年轻,就算有什么闪失还承得起。”
Mary检查完毕,询问褚滔的变化。
千红一一如实相告,然后问:“他的情况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Mary答:“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这应该是个突破,至于突破的方向是更好还是更坏,取决于我们之后对他的帮助。”
“要做什么?”
“你听过艺术疗法吗?”
千红想了想,之前从文心处借来许多书籍,其中似乎有提到这个词:“听说过,但是不太了解。”
“你觉得艺术的价值是什么?”Mary突然提出一个相当高深的问题。
千红愣了愣,竭力发挥标准门外汉的想象力回答:“体现美。”
“那么你觉得野兽派的作品或者毕加索表现战争残酷的作品《格尔尼卡》美吗?”
“嗯……”对于这种通常女性很感兴趣的话题,千红非绞尽脑汁不可,她甚至不知道野兽派和《格尔尼卡》到底长得什么样,不过想来不是非常优美,“也许有些人会觉得美吧。”
Mary摇头:“人类最初在山洞作画没有任何报酬,只是出于自己内心的冲动。艺术作品不全是美好的、漂亮的、优雅的,也有悲哀的、绝望的、恐惧的等等。在我看来,艺术作品是人类内心世界的投射,人类通过艺术认识自己,甚至认识那些自己都不了解的潜意识层面。我想艺术的价值就在于此。”
千红有点儿懂了:“这么说艺术疗法就是让人通过艺术重新认识自己?”
“差不多是这样。心理上有创伤或者困扰的人一般比较容易亲近艺术,那是他们有意无意地试图通过艺术整理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褚会成为画家并非偶然。”
千红不由得想:该不会艺术家都是些神经病吧?
Mary继续说:“越是天才的艺术家精神世界越是复杂,其中往往伴随心理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们常常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千红低叹:“这么说大河就是准疯子?”
Mary微笑:“亲爱的万,你知道虽然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但是两者是天差地别的,就像天堂和地狱也只有一线之隔。你应该对褚有信心才对,也许你遇到的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才。”
“好吧。”看着床上迷迷糊糊的准疯子或者准天才,千红认命地耸耸肩,“为了天才,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
“下一步我们会通过艺术疗法对他进行治疗,希望你陪在他身边,也希望你能够学习、理解一点艺术,从而通过艺术了解褚。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对吗?”
“呃……呵呵呵……”千红唯有干笑,“这个,我尝试一下吧,画画什么的我打小就不太能懂。”
“不不不。”Mary脸上浮现出动人的微笑,“亲爱的万,我说的不只是画画,还有音乐,还有戏剧,还有建筑,还有装饰,我们生活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你都要尽量涉及,因为你可以通过这些与褚进行对话。我会帮你安排的……”
千红瞬间栽倒在地,心里嚎叫:让我死了吧!
夫人愿意支付千红的学习费用。在几年的社会拼搏之后,千红突然又回到了校园,并且莫名其妙地走进了艺术学院。
千红在艺术学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其中特别布置了一间工作室,画笔、画板、画架、颜料都是大河惯用的。每天早上醒来,便带褚滔到工作室——她知道这就是褚滔,因为他明明跟Mary沟通良好,一到她面前就装哑巴。也不知道大河最近为什么出现甚少,千红耐住性子不问,褚滔也不说,两人倒有了几分默契似的。
最开始,她还以为褚滔对工作室的东西会不感兴趣,甚至嗤之以鼻。
没想到,褚滔进了工作室后根本不用千红怎么劝说,自动地拿起画板开始调色。
千红觉得惊奇:“嚯,你还会画画啊?”
褚滔白一眼,默然不语。
千红存心刺一刺人:“对不起啊,不是我小看你,不过你确定自己知道画笔怎么拿吗?”
“你等着吧。”褚滔终于开口,“等我把钱还给你,我们各走各的。”
听褚滔这么说,千红又想起了车速给她看过的那副人物画。她不由得好奇,难道天才真是花花大少、不学无术的褚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