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恩的门铃在星期六傍晚响起来时,她正在接电话。她对她妈妈说不要挂断电话,在她开了门之后马上就会回来。她将话筒放在桌子上,没有听到她妈妈好奇的询问。
保罗期待着这个与凯恩共度的夜晚会有一番独一无二的经历。自从她开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怀疑过这一点。
她向他打个手势,让他进来。然后她转个身,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只是注视着她穿着长统袜穿过铺着地毯的房间。
那个职业女性被一个穿着黑色与金色服装的女人所代替。地里面穿着一件金色的丝缎马甲,外面是□丝夹克,肩膀与前胸处绣着正在飘落的金黄色树叶。她黑色的裙子刚好覆盖在膝上,可以让他尽情地欣赏一下她迷人的大腿。
他看着她从桌子上拿起话筒,转个身,面对着他。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向着话筒另一端的人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金质的耳环在她棕色的发际闪闪发亮,给她的外貌平添了一种动感。甚至她的面容都变得精致柔和起来,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商人了。他看到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富有魅力的女人正打扮整齐准备出去赴约会。
他走进起居室,目光在她公寓中的那些家具上环视着。她的房子整洁干净,这一点并不让他感到奇怪,他吃惊的是她对房间色彩的选择。她没有用那些他惯常见到的奶油色与浅棕色,她用的是协调的紫色、轻淡的绿色、微妙的黄色和白色。房间不大,但显得非常温暖舒适,而且亲切。他感觉到整个房间似乎在吸引着他走过去。
起居室毗邻着餐厅,餐厅旁边他猜测也许是厨房,因为他看到一只冰箱紧挨着隔板放在那个凹室里,距离餐厅不过几英尺远。一条走廊从起居室伸展出来,显然通向她的卧室。
他踱着步,一边等待她打完电话,一边鉴赏着她挂在沙发后面的油画。他不喜欢那些抽象的东西,他喜欢一棵树看起来就像一棵树。但是她的这幅油画上目光所及都是沉默的波浪,那些彼此应和的色调让他联想起远山和多雾的早晨。
凯恩站在他身后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他禁不住偷听了她的电话。他发现她们的交谈是与众不同的。
“他怎么能马上就列出了一个单子呢?我几小时以前刚刚离开那里。”经过短暂的迟疑之后,她接着说,‘“我对爸爸说晚餐所需要的木材要等到星期二才能送过去。他别无选择,只有等待,除非他想要进城自己挑选那些东西。不,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让他相信,下个周末我不会忘记带去新王后来替换那两只已死的王后。如果他想给农庄邮信,他最好快点寄。”停顿了一下后,凯恩说,“我真的要走了,妈妈,我会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星期里给你打电话。”
保罗听到她将话筒放回去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那么说,拜访你的父母是你的周末计划了?”
“嗯。”她一边咕哝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金手镯。
“你多长时间见他们一次?”
她将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我尽量每个周末都回家去过,但有时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我回不去。如果我不能回去度周末,我就会引起一些麻烦。今天晚上我提前回来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住在哪里?”
“夏洛获维尔城旁边。”
“从这儿开车到那里需要两个小时。”
“我熟悉每一英里的路。”
当他看到她困难地扣着手镯的挂钩时,他自告奋勇地走上前。“让我来帮你吧。”
凯恩伸出手臂,手腕上搭着那只手阈,他一下就将手锅的挂钩扣上了。
“这是你的诸多才能中的另一项,我看到了。”她轻描淡写他说。
“同一个妹妹一起长大,多年以来我学会了扣各种女性饰品的挂钩。”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举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她的装束了。“你看起来很可爱,贝特蕾小姐,”他说,“我会为带着你这样一位出众的女伴而感到骄傲。”
“谢谢,福格先生。”她打量了一眼他黑色的夜礼服,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徽带与正式的领带,“你也非常令人震惊。”
“你真是太好了。”他柔和地说,低下头,注视着她的脚,“我喜欢你不穿鞋子。”
她微笑了。“这是一个古怪的恭维,也非常奇特。”
“不穿高跟鞋,你就不那么可怕。”
“可怕?”她似乎受到了电击,“据我所知,我是最不令人害怕的女人。”
“你一定木认识很多人。”他放下她的手,“穿上你那双美丽的红舞鞋,这样我们就可以上路了。如果我们迟到了,曼提会发火的。”
“稍等一下,你不能用可怕评价我,然后又将这个话题扔在一边。”
“我能,如果我们打算在曼提的音乐会上迟到。我不介意你是否穿鞋子,但是音乐会的看门人也许不会有和我相同的感觉。”他轻轻地躬了一下身,“你的马车准备好了。”
他的马车是一辆墨绿色的美洲虎,在拥挤不堪的交通中,他驾轻就熟地开着车。凯恩舒服地靠在座位上,享受著作为一个乘客的优势,这种情况是难得一见的。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不曾有过另一次机会。她想起了他妹妹提到的集团。“跟我谈一谈‘三脚架’。”
他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琳达丝一直多嘴多舌,这一点根本没有改变。我不知道她告诉了你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她说你,你的哥哥,还有她的丈夫组织了一个集团,帮助那些下层社会的孩子们。我很奇怪这一切怎么运作。”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借助汽车里仪器盘上的灯光与路上其他汽车的反光,她可以看到他正皱着眉头。她有一种古怪的受到伤害的感觉,他不想告诉她那些对他而言显然极为重要的事情。
最后,他开口了。“我可以流利地说三国语言,但是我不知道怎样将发生过的丑恶的事情描述得不那么丑恶。这不是一个动人的传说。”
凯恩没有督促他,也没有刺激他。他或者相信她,或者不相信。当他一分钟以后再次说话时,他的声音很坦率,直入正题。“泰勒有一个妹妹,当她十四岁的时候被一伙十几岁的少年强奸了,并遭到痛打。后来,她从身体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了,但是心灵的创伤却没有治愈。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自杀了。”
“我的天!”
“泰勒和他的家庭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你可以想象到这种情景。从我记事起,我的家庭就一直与他的家庭是邻居,也是朋友。多年以来,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共同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时光,我们知道这个灾难对他们来说影响有多大。”
凯思想起了她的侄女——活泼可爱的、像一只洋娃娃一样的八岁女孩莎丽——对这个故事感觉到恶心。
“那些男孩子们没有被抓获,”保罗继续说,“他们家族无法对那些犯下这个令人发指的罪行的人发泄他们的愤怒与恐惧。玛丽娜死了,那些负有责任的男孩子却没有受到惩罚,泰勒与他的父母需要找到一条积极的路来战胜他们的悲痛,采取一些有效的手段阻止其他年轻的女孩子由于天真单纯而遭受到与玛丽娜同样的命运,从而失去生存的能力。泰勒的父亲喜欢将每一个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孩子关起来,作为预防措施,但这当然是行不通的。必须采取些别的什么方法。于是我的父亲建议说我们可以尽我们的能力来改变那些能导致少年犯下暴力罪行的环境。”
“那么说‘三脚架计划’可以通过引导下层社会的少年人的精力向体育与艺术方面发展,从而阻止潜在的犯罪?”
保罗点了点头。
“这个积极的措施可以用在那些由于精力充沛而容易走上歧路的少年身上,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精力还有别的排遣方式。‘三脚架计划’的重点在于通过体育与艺术的熏陶而使少年们受到教育。我们提供专门的教师分门别类地帮助那些孩子们,起初这几乎会是所有的孩子。每个孩子必须努力完成他或者她的学业,我们不需要他们在成绩上保持高分,只要他们努力尝试。如果他们做到了他们想做的事,他们就赢得了自尊与成熟感,还有参加我们的运动与音乐活动的权力。”
“如果你让沙漠足够迷人,他们会吃光上面的所有龙眼包心菜。”
保罗轻轻地笑起来。“有时候是这样的。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的成功率。我们当然还希望取得更高的成果,但这一切都取决于孩子们。”
“百分之八十九的孩子们可以为自己创造未来,而不会从别人那里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说话时,一直让目光注视着前面的路面。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保罗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前面的路上。“你的幽默感很耐人寻味。”
凯恩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显露出早些时候他看到她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时的那一副神情。‘“令人害怕?”
“这两句评论都不意味着侮辱。我习惯于将人们分门别类。但你是一个例外,你很难归类。这一点令我困惑。”
她在座位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为什么要将人们分类呢?”
“绝大多数的人都用某种固定的办法做事。”
“为什么会这样?”
“习惯成自然。”
凯恩感觉到远远不止这一点。将人们贴上不同种类的标签,并不是一些人决意要做的事情,只是由于意外或者是偶然事件,人们才会做出这种举动。一个男人不会在他身边树起堡垒,除非他认为自己需要它的保护。为什么保罗觉得有必要采取防御措施呢,这是她最终想知道的无数问题之一。
保罗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他更像是一块坚硬的花岗岩。他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他的身上还有裂缝与龟纹需要调查,需要检测,需要了解;他的表面很光滑,可以欺骗那些涉世不深的眼睛,使他们辨别不出他灵魂的深度。当有人想要将他推到他不想去的地方时,他会坚定不移地位立在那里,一丝一毫也不会移动。
当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时,保罗开口了。
“今天晚上我不会再得到一个机会来问你一些足以令我发疯的问题。”
“我们当然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她带着打趣的神情说,“你想要问我什么?”
“我忍不住偷听了你与你妈妈的谈话,你对她说你会送两只新王后去替换那两只已死的王后。我努力想要挖掘出你的言外之意,但我实在弄不清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凯恩大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在一些不了解我的家庭的人听来是什么感觉。我的父亲是一名昆虫学家,他研究各种种类的昆虫。现在,他正同一些蜜蜂密切地打着交道。每一群蜜蜂必须有一个蜂后来繁殖后代,他需要新的蜂后来替换已经死去了的那两只。”
“多么令人放心,”保罗微笑着说,“我的想象力跑到其它方面去了。蜜蜂能够被邮寄吗?”
凯恩回答了他的问题,同时又告诉了他更多的关于她家族的事情。在他们到达肯尼迪中心以前,她同他谈起了她的长兄,格瑟瑞,他能用简单的木块建造错综复杂的建筑物,他常常忘记吃饭,因为他从来不看时间。保罗听说过相瑟瑞的妻子莱蒂,她写了很多烹任方面的书,对谷物与蜂蜜情有独钟。凯恩又提起她的另一位哥哥哈利,他是一位植物学家,对考古中发现的古代植物种子板有兴趣。她还谈起了她的侄子与侄女,他们是哈利的孩子,自从他的妻子死后,他一个人抚养他们。
她告诉保罗她整个家族都生活在夏洛茨维尔附近的一个农庄上。保罗没有问为什么她没有居住在那座甜蜜庄园里。他感觉到这个问题需要很多时间来回答,而他们此刻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与琳达丝和泰勒一起坐在大厅前排的四个最佳的位置上。保罗很高兴自己对这个让他感兴趣的女人了解得又深入了一步。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她家族的背景信息。他没有急着将他家族的历史告诉她,他的家族与她的是不同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凯恩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音乐会的序曲是由乐队演奏的轻柔舒缓的管乐四重奏联奏,他们为即将出场的著名吉他演奏家营造了一种梦幻般的氛围。曼迪戈-秦不仅是她一直崇拜的优秀音乐家,同时也是一位天生的表演家,一个充满了扭力的善于在公开场合吸引公众注意力的男人。他无拘无束的表演将观众紧紧控制在他富有才华的手中;他的妙语如珠带给人们的欢愉比他的音乐带领人们到达的境界还要高。
由于凯恩一直认为曼迪戈的音乐天才是某种比生命更强烈的东西,她很吃惊地发现曼迪戈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大约有五英尺八英寸高。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装扮,除了一件打褶的白衬衫。他的头发像煤一样乌黑,显然被技艺熟练的理发师修剪过。在幕间休息时,他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他乌黑的头发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他手握着吉他的颈部,似乎它是一只小鸡,他正准备拧断它的脖子。当他演奏时,他也在不断地拧着它。
在他演奏过程当中的一个间歇时刻,曼迪戈的黑色眼睛向观众席上膘了一眼。当他看到保罗、琳达丝还有泰勒时,他微笑起来。他向着凯恩点了一下头,表示欢迎。他应观众之邀又弹奏了一遍的乐曲,有着美妙的旋律,它揉碎了她的心,又将它修补如初。虽然她认为自己听过他所有的唱片与磁带,凯恩还是不熟悉这首特殊的曲调。她旁边坐着琳达丝,她看到琳达丝紧紧地握住她丈夫的手,凯恩记起琳达丝说过的话,曼迪戈打算演奏一首泰勒的作品作为给泰勒的惊喜。
曼迪戈从凳子上站起来,离开地舞台中心的正常位置,走到舞台的边缘坐下来,直接面对着泰勒。他的手中仍然在弹奏着吉他,没有弹错一个音符。作为一个年事已高的男人,这种举动也许会显得笨拙,但是在曼迪戈做来,一切是如此从容而轻松。甚至非常有风度。
凯恩听到琳达丝不文雅地抽噎了一声,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串泪珠从琳达丝的面颊上滑下来,凯恩并不感到吃惊。在那震撼灵魂的吉他声里,看到琳达丝紧紧握住她丈夫的手,凯恩也慕然感觉到了同样的柔情。
她盲目地摸索着保罗的手指,即使她能将目光从曼迪戈的脸上移开落在他的手上,她也无法阻止她自己感动的眼泪。
当保罗猜测到了她想要什么时,他翻过手掌,将凯恩的手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将他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亲密地交叉在一起。他转头注视着她,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他不禁微笑起来。他凝视着她脸上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化,一种温柔然而尖锐的刺痛在他紧绷的胸膛里油然而升。
雷鸣般的掌声宣告了曼迪戈重奏乐曲的结束,这位演奏家回到了舞台上他先前的位置上。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站在麦克风前等待着,直到热情的观众克制住了他们的激情,期待着他的发言。
他对大家说他刚刚演奏的乐曲的作者就坐在观众席上,他希望观众们能将他们的掌声送给他。一束灯光忽然打在他们四个人坐着的位置上,曼迪戈不仅介绍了乐曲的作者泰勒,还介绍了随行的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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