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反对意见:“不,是存在的,这也是我们对你们极其不解的地方,你们所接触到的一切,全都是有极限的,但是在这种极限之中,你们却提出了两个超极限的概念。提出这两个超极限概念的人,其伟大之处并不在于他们提出了他本不可知的东西,而在于这种不可知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这种存在至少在一万年之内,你们并不可能真实地认识到。”
白素的思维转得极快,我还觉得脑中是一片混沌,她却已经有了想法:“你有意思是否说,你本人就是这种存在?”
“是。”裘矢非常干脆地答。
白素于是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也就是说,你的生命是一种超极限的生命?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她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原想阻止她,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外行的问题,简直就可以说外行之至。裘矢与我们的谈话,一开始就是如此的玄妙高深,当然说明他是一个有着极高学问的人,而且,我在这时多少也已经想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或者应该说与人不同。既是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当然就不应该将一些显得十分外行的问题提出来。
我想制止白素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裘矢却已经很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我能够理解这种情形,因为我曾经认识几个得道高人,如果说裘矢就是这样的得道高人,那么,他所说的年龄问题就很容易理解了,他的年龄究竟自何时始?或许因为他所有关于前生的记忆中,并没有确切的出生年月日这件事,所以根本就不知准确的起点,而他又因为可以实现自由转世,所以根本就没有死亡一说,也就不会有所终了。用无穷大和无穷小来形容这种情形,倒是极恰当不过。
但是,即使他能自由转世,也不至于会想死而不得。像天湖老人,他的灵魂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窍神游,瞬息万里,如果他不想活的话,只要灵魂不回来归窍就成了,陈长青追随天湖老人而去,实际就属于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哪怕是那些灵魂可以随心转世的高人,真正要想死的话,也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眼前的这个裘矢,又何必求死于我?
当然,这些想法,写出来有长长的一段文字,但在当时,只不过是一转念间的事。不仅我有此想法,白素也有,而且,她抢在我的前面提了出来:“裘先生,请恕我直言,你是那种已经超越生死之得道高人,掌握了开启生死之锁的钥匙,生死对于你们来说,原应该是运用自如的事。可是现在,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需要求教于我们的,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有点问道于盲。”
白素的话说得有点严厉,裘矢却不以为意,说:“我原以为你们已经明白,现在看来,是因为我没有将有些事介绍清楚。”
“你以为我们应该明白什么?”因为确实不明白,白素才这么问了一句。
裘矢说:“这全都是我的错,我原以为,在我寄出了那些剪报,并且向卫先生发出了那样的邀请,然后又给他留言之后,你们对我就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我实在是对你们估计……”
他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我知道,那一定是又一句:“对你们的智力估计过高。”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异人,所以对他有这句话,倒也不会再在意,一个地球上的智者,何以与外星人比较智力?
他这样一说,我立即就恍然大悟,不错,有许多事,当时我就应该想到,甚至我与白素讨论的时候,多少也挨到了一些边,却没有更深一步探究。
裘矢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连忙伸出手来,希望他暂时停止一下,我需要时间将许多的事连贯起来想一想,或者说消化一下。
裘矢具有极其不可思议的预知能力,他当然知道我的意思,于是不再说话。
我站起来,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将两只杯子酌满,又给白素倒了一杯酒。我一边呷着美酒,一边陷入深思之中。
在这之中,白素与裘矢之间有过一些简略的对话,话题正是酒,他对酒的看法与勒曼医院的亮声医生极为一致,认为地球人极注意感官享乐,也正是这些看起来极其奇怪的东西,给生命带来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
这个话题,我与亮声医生早已经讨论过,所以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何况我的心中,还有着许多的事情必须思考。
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那些剪报,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些剪报是裘矢寄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知道某些事,但我至今还没有完全知道。当时,我和白素曾非常认真地讨论过这件事,她认为,这些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事,全都集中到了我这里,本身就说明了其中大有关联。当时,我甚至笑过她,认为她的想象力是太丰富了,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果然比我高出不少,她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剪与眼前这个裘矢大有因果,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我不得而知。
前面我曾想到,他之所以知道我在迈阿密的住址,是因为他练成了天眼通的神功,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证实了,他既然有这种灵魂出窍的本事,具有天眼通的神功,也就不是一件什么特别的事。
可是,有关不死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所能想象的是,他既然可以非常自如地掌握灵魂自由转世这种超越生死的本事,那么,被那个疯子总统下令枪杀的人,当然只不过是裘矢所选择的一具皮囊。对于那些掌握了生命异能的人来说,身体只是他们的一件袈裟,或者说得直接一点,是他们身上的一件衣服。与天湖老人那些人比起来,裘矢对于穿衣脱裤这一类事似乎更得心应手运用自如一些。
但这里还是有一个不可解的问题,身体虽然是他们的一件衣服,这件衣服破了,他们可以选择另一件。但是,也得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件衣服必须是“好”的,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必须是机能健全的。但裘矢似乎还有些更加超然的本事,他甚至可以对那些机能不再健全的身体同样运用自如。或者说在这些身体不再健全之后的某一个时间之内,他仍然能够进行控制。
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在被子弹穿了几十个孔、四肢被电流烧得高度碳化之后,仍然活了很多天,希望能够与我见面,甚至在那面墙上留字与我约会。
这是否说明,他在对生命的探索上,比天湖老人更进了一步,已经到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驾驭身体的地步?
我想到这些,觉得思绪有些清晰了,于是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放下,准备继续进行刚才的谈话。
裘矢对我的思维洞察秋毫,他见我放下了酒杯,便说:“你想到了某些要点,但还是没有触及事情的关键。”
白素见我们重拾旧题,她心中当然也是有许多疑问的,所以抢先问道:“请告诉我们,事情的关键是什么?”
裘矢在一开始便表明他是来求我的,所以态度极之诚恳,或许因为这件事太过复杂,或许正如他刚才所说,对我们估计过高,以为我们对整件事早已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或者正如他所说,他实在是太老了,老得连自己都无法知道自己的年龄,所以,前面的谈话是非常零散的,同时也是跳跃的。当然,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谈话极之关键,如果没有这一番聊天似的闲谈,我们简直就难以理解他后来所说出的一切。
在白素问过这句话之后,他有一个很简单的回答,这个回答却让我和白素惊诧莫名,当时就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觉得我们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
裘矢说那番话时,语气非常平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字字惊雷。他道:“卫夫人刚才问起我的年龄,我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你们还觉得奇怪。但这是事实,按照你们地球人计算年龄的方法,我也许有一万岁,也许有十万岁,也许还要更老。我们是宇宙之中一种非常特殊的生命形态,我们的生命没有年龄这个概念,也就是刚才卫夫人所说的,我们不知我们何时生,更不知何时死,所以也就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