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座,只是临窗远望作世外高人状,只是随着胡斐出现,这位高人就被何茗一把扯了过来。
那堂头十分知趣,自己退了下去,只留了一个煮酒的使女,替这几位贵客温酒。一股淡淡果香从银壶里散出来,却是在煮木瓜酒。
魏野也不再扮高人,拉着胡斐就入了座,笑道:“我果然料得不差,胡兄弟是个仗义汉子,非要来趟为兄这潭浑水不可。想来胡兄弟赶了半日多路,应该也饿了,先用一盅汤,补一补元气。”
说罢,旁边使女便上前来,自暖锅内盛了一碗羹汤,魏野接过,让与胡斐。
那汤色清澈,里面浮着些色泽如玉、雪络一般的物事。胡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只觉得入口柔滑,又有一股淡淡清香,微微咀嚼间便化了去。随即一股鲜香之味自舌底生出,余香满口。他道了一声好,顿时将这一小碗羹汤吃了个一干二净。
边上使女见了,含笑道:“贵客,这是鄙店厨头拿手的冬瓜燕窝,用上好山泉滚熟,只用鸡汁蘑菇汁入味,等闲人等是吃不到的,只有真正武林中的大英雄、大豪杰,方才有这个口福。可要婢子再为贵客盛上一碗?”
见着这使女上前抖机灵,何茗面色微动,正要开口,魏野一拦身边何茗,淡淡说道:“五虎派的门下,眼力倒是不错。只怕这冬瓜燕窝,也不是这英雄楼的厨子打理,而是凤掌门差了家中的厨头来做的罢。”
听着魏野说破,那使女微微一福道:“魏道爷神目如电,我家老爷最爱与江湖上的英雄豪杰结交。今日听说佛山镇来了两位了不得的人物,心中欢喜得紧,所以特别差我们好生款待贵客,还望几位老爷不要嫌本派简慢了才是。”
这使女说话滴水不漏,胡斐向她望去,却见这女子看似娇弱,然而一举一动皆隐有法度,身上衣裳随着她举手投足丝毫不乱,分明有极高明的功夫在身。
然而魏野看也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既然酒已经煮好,魏某要在此与两位兄弟叙话,你便下去吧。回去时候,代魏某向凤掌门回话,便道我择日自会登门拜山。”
听着魏野发话,这使女也不多言,又道个万福,方才退下了楼。
见得那使女去得远了,何茗这才瞪了魏野一眼:“这些地头蛇的做派,你是当过地方官的,高高在上不怎么清楚,可我见得还少?你在佛山镇里露了那么一手冒牌轻功,出手又这么阔绰,这五虎派上下八成把你当成是什么道士打扮的独行大盗,所以赶上来巴结一番。他们又是送席面,又是派弟子服侍的,说来说去,不就是告诉你,他们已经有了防范,按照江湖礼数请你一桌席面再送一份盘缠,请你赶紧走路?”
魏野对于何茗的眼刀,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笑了笑,自己持起银壶,斟了一杯刚煮好的木瓜酒喝了,方才一抹嘴说道:“胡斐兄弟不清楚这凤天南的底细,阿茗你这么一大堆说下来,他怎么听得懂?都不要急,坐下来慢慢用饭,这佛山镇的事情,我来说给胡兄弟听。”
说着魏野却是将袖一拂,胡斐虽看不见,何茗却是见着那温酒的红泥火炉中,十余火星随着魏野一拂而起,在这英雄楼的二楼雅间中隐隐排布成一个具体而微的五方烈火阵,隔绝了内外声息。
只是这五方烈火阵到了这个时空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武道高人真气外放成气墙的特征,倒让魏野平白多出不少负担,只能趁着胡斐不注意,将几枚还神丹和酒吞服下去。
还神丹落了肚,魏野方才向着窗外一指,说道:“广东地方上,武林门派不多,大半都在这广州、佛山一带。这地方靠着广州十三行,码头扛活、铁作打铁、挖窑烧瓷的苦力,也就不少。这些行当总要雇佣许多青壮劳力,一旦主家苛刻工钱,激起众怒,便有爆发民变之虞。所以不论是码头的工头,还是铁作、瓷窑的主家,都要组织子弟打熬筋骨,学艺练武,大都还兼着民团头目的身份。这广东五虎派,原本便是这些佛山地方上的民团头目组建起来,传到凤天南手里,也不过三代而已。”
见胡斐听得认真,魏野又给他布了些菜,方才继续道:“凤天南身为五虎派掌门,一身功夫倒也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流人物。不过广东武林,最重的是财势,其次才是武功,倒让这凤天南占了广东省第一高手的名头。这佛山镇上,凤天南开了这英雄楼,倒不为求财,而是为了招呼广东各地来此的江湖人物。除了这英雄楼,还有那专收江湖人稀罕货物的英雄当铺、让江湖人赌钱玩乐的英雄会馆,也都在他的名下。”
胡斐虽然初出江湖,然而他自小四处漂泊,于江湖上的这些门槛,不说精通,也知道个大概,不由说道:“这英雄楼是招待江湖人的地方,想来那英雄当铺、英雄会馆,便是绿林道上销赃的所在了。”
被胡斐一口道破,魏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胡兄弟果然心思灵醒,一点就透。你说得一点不错,这位凤掌门在武林中还有个诨号叫做南霸天,乃是广东省绿林道上头一把交椅。他在广东官场上人情又熟,堪称是最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所以也不用他这位广东民团总教头自己去打家劫舍,只要坐在家里,向着山贼水匪抽头,便是天底下最舒心不过的买卖。”
胡斐听得魏野这般说,不由得面上浮出一丝怒意,说道:“果然是官匪一家,坑害百姓了。”
见着胡斐动怒,魏野只是微笑喝酒,边上何茗却是狠狠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这时候也不止他南霸天一个号称正道的掌门人是这等德行,只是这南霸天遇见了我,却要让他试试我这根青钢棍的厉害!”
听着何茗发狠,胡斐也不由得将身后包袱里的单刀摸出,还未开言,却被魏野伸出手来拦住,随即袖子一拂,撤了五方烈火阵禁制。
随着魏野袖口一拂,胡斐便听得英雄楼下闹闹嚷嚷,不知道多少人流朝这里涌来。
他心中诧异,站起身向着楼下望去,却见一个妇人,一手扯着一个瘦小孩童,一手提着一把菜刀。这妇人身上衣裳虽然洗得褪色,然而倒也还算干净。只是她头发凌乱,不施钗珰,看上去几天没有梳洗一样。她一面走,一面只是向天悲呼大叫:“北帝爷爷为小妇人一家申冤哪!”
随着这妇人一声又一声的高叫,四周也不知有多少人被惊动,一个接一个,纷纷跟随上前。
魏野一指那越聚越多的人流,向着何茗和胡斐说道:“魏某理事,最看重的便是一个师出有名。若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就这么直接杀上五虎派去,痛快固然是痛快了,然而后续的麻烦却实在太多。所以须得等一个引子,才好发难,你们看,这引子,如今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说罢,仙术士将杯中木瓜酒一饮而尽,也不走楼梯,就从推开的窗户踏了出去。一面踏出窗外,魏野还不忘招呼何茗与胡斐:“还愣着干什么?这妇人仰天喊冤,想来是要到佛山镇有名的北帝祖庙去神前立誓了。下面闲杂人等围得太多,咱们走楼顶,抄近路,看得清楚,办事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