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炉……还有炉心?
“有哦。”濯明的声音在水中有些沉闷,“只有晚秋红知道……不过那婆娘是个就会打打杀杀的莽撞人,对炼器一窍也不通,说不清这炉心是哪来的。”
说话间,奚平的手被藕带牵拉着抬起来。
濯明按着他的手探入他的芥子中,将刚收好的化外炉取了出来。
“给你看。”濯明像个显摆自己玩具的小孩,兴奋地围着奚平游了好几圈,腰以下一把长茎把他层层包裹起来,“这团炉心火水浇不灭,沙盖不灭,用冰砖压住,她就能在冰里着……虽然好用,但我行我素不依不饶的,看着也怪讨厌。四大仙山都被蒙在鼓里,澜沧拿到化外炉的那一天,法器就是不完整的。”
一根藕带钻进了火苗里,静静的火苗颤都没颤一下,便将那截藕带“化”了。
紧接着,炉心火变了颜色,没等奚平看清火苗里有什么,他便被濯明一把拖进了化外炉的大鼎里。化外炉内金光大炽——这回金光中却不是女人形象了,里面掠过千峰万仞的三岳山脉,继而从绝顶远眺,一眼望见了与天相连的眠龙海,将西楚大半个疆域尽收眼底。
奚平:“……”
这什么玩意?西楚名胜全览,喜迎八方来客?
随即,这新生的升灵才迟钝地意识到,炉中的疆域恰好与升灵神识能覆盖的范围差不多——这是濯明的视野!
也就是说,这秃子能通过炉心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神识融入化外炉里,项荣相当于是在濯明灵台里“悟道”。
那倒霉催的老头每天苦苦求索,“以头抢鼎”,两百年来一无所获,终于在行将崩溃时,心头“灵光一闪”,找到了通往月满之路的出路……结果“灵光”是他那名义上的妖怪师侄胡编乱造的!
隔壁山头的悬无暗中窥视,以为掌门八成熟了,自己手握银月轮终于能咸鱼翻身。
锅里的项荣以为自己很行,故意“不行”给悬无看,诱他暴露野心,骗走他一半真元,准备永绝后患……
这二位大人物忙活半天,与天挣命与人争权,原来都是在东座那秃头孤儿手里演皮影戏。
而奚平本人在这件事里,就是个帮忙将无心莲带进化外炉的授粉蜜蜂!
濯明缺了大德了!
濯明笑起来,一把挥开化外炉:“八百年前,项荣对项肇他们那些废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错失惠湘君。澜沧那盆‘心魔盆景’的心智水平更神秘,抱着化外炉几百年,连盘蛋也没煮出来,末了居然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凡人手上。终于,我们家这位掌门被三岳山活生生填到了蝉蜕巅峰,境界到了,反应过来自己损失了什么,千辛万苦地抱回来个没有炉心的化外炉,每日苦苦钻研……灵山啊灵山,连绵不绝好大排场,眼都长哪去了,都留下了一帮什么样的蠢材占着高位,哈哈!”
奚平被钻入浑身经脉的藕带拉扯着,牵线木偶似的随濯明的大笑颤抖不休,他没管。趁濯明愤世嫉俗,奚平受伤的神识飞快退回自己灵台——他还有照庭。
他实在不想惊动师父,但……
然而他刚刚向照庭探出神识,又一阵被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奚平眼前一黑。
如果神识也有形,他此时大概已经躺在地上乱滚了。
然而这样大的动静,照庭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啊呀,找不到师父了吧,可怜见的。”一片雪白的莲叶在奚平头顶展开,上面浮起濯明的五官,轻声说道,“我可惹不起玄隐山那位剑斩东海的飞琼峰主,幸亏你自己先把他隔开了。支将军再着急,想必也不舍得用照庭往亲徒弟的神识上劈吧?”
奚平刚给他师父表演完游刃有余,自然不会让支修看见他被月满撵得满山爬,可他遮蔽照庭视线是用自己神识,为什么他被人困住师父会不知道?
可不容他细想,奚平只觉困住他神识的无形囚笼越缩越紧,他一时汗毛倒竖。
这秃子嫉妒他头发长,要夺舍!
“胡说,我才不干这种事!”濯明绷起脸,断然否认,“谁要你那臭皮囊,拔头发有什么好玩,我早玩腻了。我啊……”
神识撕裂的剧痛贯穿了奚平,一天之内第二次!
奚平终于忍无可忍,惨叫出声。
濯明眼角一弯:“就是想带你搬家,去个好地方……”
“夺舍”是外来神识强占灵台,掠夺皮囊;无心莲却能直接劫走人的神识。
神识虽然能外放,但“根”始终是在真身上的。哪怕探进别的地方,暂时脱离真身,密不可分的联系也始终在。就好比是目光,可以放到远方,濯明这一下相当于直接将他的眼剜了下来。
身体被劫雷打碎,痛苦只一瞬,是有限度的,神识被撕裂之痛却比那难忍百倍。
被生生从灵台上剜下来的瞬间,奚平“看”见自己七窍上现出了莲花小印,他明白了——
他不是在化外炉中着的道,化外炉只是个保护他不被大能斗法波及的避难所,他骨肉能再生是靠隐骨,与化外炉关系不大,濯明没机会做手脚。而且他当时为了点炉火,引爆了自己在中座上留的转生木树苗,神识大半散在外面,濯明不容易困住他。
但方才他被项荣困在三岳山,周围转生木全被清理,神识不敢外放一丝,也不敢让师父看见。项荣融入三岳山的一刻,奚平以为自己被银月轮扫过,心神巨震,六感失灵,濯明就是趁那时候将莲花印神不知鬼不觉地镀在他六感上的。六感是神识出口,那死秃子的无心莲能直接寄生进他神识内部,难怪照庭没反应!
报应不爽,他刚利用项荣躲雷劫,转头别人就利用项荣来对付他。
但他明白得太晚了。
下一刻,奚平神识彻底离体,身体毫无生机地软了下来,灵光消失了。
濯明深吸口气,面露喜色,随后他双手展开,手心中捧起一朵新的白莲花苞。他小心翼翼地还没绽放的花瓣扒开一点,往里窥探,空无一物的花芯处,一个小小的奚平人事不省地躺在那。
水中莲叶和莲花纷纷凑过来,生出眼朝里面窥探。
“嘘——”濯明弹开一截意意思思伸出来的藕带,动作很轻地将花瓣拢了回去,“不许乱碰,安静。”
“安静……”
“小点声……”
花和叶子们互相转告着。
“周楹要恨死我了,怎么办?”濯明说着“怎么办”,却难以自抑地低声笑起来,“哈哈哈,怎么办?是我的了。”
藕带将奚平的身体继续往下拖,继而毫无留恋地舍弃了他,将那身体埋在了池底,血染红了大半个莲池。
这时,濯明感觉到了什么,从莲池中浮出来,探头凝视远方。然后他五官错乱地拧了起来,嘀咕了一句“讨厌”,将那新生的莲花苞往怀里一揣,缩回水中。
莲池四下石壁蠕动起来,最上面一层翻下去,露出底下隐藏的层层铭文,滑入水中。随即整个莲池画卷一样卷了起来,往地下缩去,钻进了东座的山体里。
原处空无一物。
约莫一炷香光景,西座长老项宁才带着中座四大升灵、西座项问清等人落到了东座上。
一群人面色凝重地放开神识四处巡视。
“师父,”项问清先说道,“东座禁制几乎毁坏殆尽,这里没有人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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