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才碰触到前端,就似幻影一般地碎了,北风一吹,成灰的纸洒在空中,什么也没剩下……
狼会流泪吗?会吧,它无声地啜泣,终于忍不住仰头长嚎。那一声悲呜把长夜里大地最后一丝坚强敲碎,风雪骤临,而他的悲伤飞越千山万水,传递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梦境深处。
妲娃突然梦见纳兰,他没开口说话,只是悲伤地,流着泪,凝望着她。
不要哭,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却同时被偷走,只能凭着默契,凭着思念,揣测彼此的内心。
就算一个人,也不要为我哭泣……
敖督狼狈地回到山城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为了不引起族人多余的揣测与恐慌,妲娃没向族人说敖督不见了,只是拜托身边亲近的人帮忙找。
她知道它不是她所驯养,本来它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许它真是山神,它想去想留,还能由得着她做主吗?可是妲娃这才发现,虽然总是拿它又气又好笑,但体内同样留着温热的血,都会有感情,何况它总是陪着她啊!
原来,不管有没有爱情,终窟会在付出与得到的过程中在心上牵扯出羁绊。
这一回,她流连山林间,不是为了等等纳兰。
“敖督!”她对着山林喊,而远方也传来一声声回音,有时是她的,有时是特木尔或是白玛的。他们都在帮她寻找敖督。
许是心意想通,妲娃依稀听到一声呜咽,转过身……
“敖督!”乍见它一跛一跛的白色身影,妲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冲上前,抱住好像奔跑过千山万水,浑身是疲惫与脏污的敖督。
她抱着它,喜极而泣,敖督又添着她的脸。
对不起。
“你害我担心死了!你这坏敖督!”妲娃又哭又笑地戳着它的头,可又忍不住抱紧它。
他记得他在身为人,即将断气那时,心里想着-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无论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现在他知道,只是陪伴,是不够的。
要知道得任何收获都得先付出。
而他的付出是,他必须割舍他所不舍,所想要独占的……
仲冬。雪漫舞。
自从敖督闹了失踪记,妲娃就不敢再对它摆脸色了,天天做好料给它,冬天还没过,敖督大爷已经肥滋滋。
“啧啧……冬天过了就能宰了吧?”特木尔蹲下身,捏了把它的肥肉。
格老子的!拿开你的手!敖督挥了挥肥掌,掌力依然惊人。
“不要那么凶啊!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特木尔可是被这只肥狼从暖呼呼的炕上硬拖到白山桃树下吹冷风,到现在还搞不懂它大爷想干嘛?
敖督开始扒地。
“你不会藏了什么死人骨头要栽赃到我头上吧?”他可是很清楚这匹一点‘狼格’也没有的色狼兼肥狼看他不顺眼已久!
敖督停下挖土的动作,又露出鄙咦的神色看他,然后转过头继续挖。
这家伙真是十二万分的诡异!特木尔觉得有趣得紧,索性就双臂环胸等看它变啥花样。
然后,敖督挖出事先就藏好的地瓜和木炭。
特木尔一阵无言,“你要我在这里天气烤地瓜?”他怪叫,敖督凶悍地露出牙齿,还伸出显然特别磨利过的爪子,冬天的阳光在它爪子尖端辉映出冷冽光芒,再配上狼眼里的精光一闪,宵小都要屁滚尿流。
别看它吃得一只肥肥,体能上的训练可从来没少过,要不然哪天妲娃遇到危险时,谁来保护她?
“好!我烤,你把爪子收起来!”特木尔背后冒出一堆冷汗,好汉不和恶狼斗,烤地瓜就烤地瓜,只是到时不要是全烤地瓜的当儿,敖督也没闲着,奔回神塔,咬着正在看帐本的妲娃裙摆。
“敖督,我正在忙,你去旁边玩好吗?”妲娃现在懂得用柔声安抚的手段了,简直当它是宠物来着。
敖督不死心,继续咬着她的裙摆,还摇尾巴,转圈圈,为了博得妲娃的注意,只着没要翻斛斗了。
“你就跟它去看吧!这边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这几天让它吃得多动得少,难怪它坐不住。”白玛说道,自己却伸手拿了一个兔馍馍往嘴里塞。
妲娃笑了笑,心想也对,而且记帐一向不是她的专长,她把帐本交给白玛,便跟着敖督离开了。
敖督领着她,一路出了山城,这条路她很熟悉,是往小木屋的路,妲娃以为有病人要看病,连忙加快了脚步。
才看到那棵山桃树,远远的就闻到烤地瓜的香味。
“啊!你来的正好,这颗给你。”特木尔用树枝做成的简便筷子夹起了一颗小的地瓜给她,“这应该可以吃了。”
妲娃愣住。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桃花未开,仍在等待春天。
“你怎么……”她突然一阵心慌意乱。
“敖督啊!”特木尔丢了另一颗给一旁的敖督,“它硬把我叫来这里烤地瓜。不过狼会吃地瓜吗?”
敖督没理他,用头顶着妲娃,将她推到特木尔身边。
妲娃看向敖督,它低下头,装作没事样地啃地瓜。平常它都会挤到她和特木尔中间,这回却自己咬着地瓜蹲在一旁,看也不看她一眼。
“大的还有得烤,小的将就吃吧!”特木尔烤着好玩,自个儿拿树枝叉了一块,坐到石头上吃了起来,“怎么了?地瓜没熟吗?”不然干嘛傻愣着?
妲娃拿着地瓜,心绪纷乱。
是巧合?不是巧合?但……
怪了,特木尔一边吹着热烫的地瓜,一边看向闷闷地缩在一旁的敖督,故意道:“喂!我坐在妲娃旁边哦!”
敖督没反应,低着头,继续用力地啃地瓜。
“我坐得很近很近哦!”特木尔故意朝妲娃再坐近一点。“哇,我碰到妲娃的手了!又白又嫩……”
敖督突然起身,特木尔吓了好大一跳,心想他惨了,等会儿不知哪个部位会被这只闷蚤大醋狼咬出几个口子来,谁知敖督只是跑向山坡,像只普通不过的狗一般,追着飞舞在空中的小虫子,追得好专心,还打起滚来。
特木尔呆住,而妲娃看着敖督,也没了头绪。
也许,真是巧合吧?因为敖督看见她一个人郁郁寡欢,所以以为她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陪她吗?
“你不吃吗?地瓜都凉了。”不再理会敖督的反常,特木尔问道。
妲娃回过神来,应了声,才咬了一口烤地瓜。
是有些凉了,而且总觉得不那么甜软好吃,和记忆中的比起来差太远了。
明明是一样的烤地瓜啊!
或者是因为春天还没来的关系?
妲娃和特木尔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等其他的烤地瓜熟透。
“你看,树上是不是冒芽了?”特木尔忽然指着白山桃树的枝桠道。
妲娃抬起头瞧,还真看到那光秃秃的树枝上,有点白白嫩嫩的小芽儿,就要冒出头来。
今年的冬天,似乎暖得特别早,也许再过几天花就要开了吧?
特木尔看着枝头,突然有感而发,正想开口,背后却被用力一撞,整个人趴向妲娃。
“小心!”妲娃轻呼,结果特木尔的鼻子撞在她唇上,把她的嘴唇都撞出血痕来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特木尔手忙脚乱地扶着妲娃起身,转过头却没看到凶手的影子。
“我没事。”妲娃捂着泛出血丝嘴,眼角瞥见敖督心虚的背影,灰溜溜地缩着尾巴,躲在山桃树后。
“敖督。”
他装睡,而且装得很有那么一回事,普通的狗怎么睡他就怎么睡,绝不再躺成大字形。
他想,他会习惯的吧。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敖督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见妲娃坐到梳妆镜前。
他今晚还反常地滚到门边睡呢!
妲娃梳着头发,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淡淡地道:“我让你觉得,我必须有男人依靠才能活下去吗?”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他能不能装死?敖督像缩头乌龟一般,又缩向墙角。
“也许有些人是吧,不过就算纳兰回来了,我也不是非要嫁他不可。”
敖督突然挺起身,看着她。
“我并不是因为别无选择才当上巫女,早在前几年特木尔就有问过我,是我自己决定要留在神塔,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的家,在这里我是我,我就是妲娃,不是谁的妻子,你明白吗?”
不明白,敖督不知不觉地走向她,果然还是她床边比较舒服,他想他还是别再装了,爱怎么睡就怎么睡比较好。
妲娃笑了,“你会选择跟在我身边,是因为我让你自己选择想怎么生活吧?就像纳兰曾经让我看见嫁给他,我可以不只是他的妻子一样,其实现在也就是他不在了而已,我依然是过我自己的日子。”
敖督歪着头,装可爱,扮无知。
“失去了能绊住心的那个人,我们选择互相陪伴,但不要互相限制,这不就是我、你,还有特木尔选择过的生活吗?也许有一天他会遇到真正让他决定放弃自由的女孩子,但我相信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是我。”
敖督突然想起那年,大巫女问他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让妲娃继续受神塔庇护?他的回答并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是真的认为,只要能在一起,只要陪在她身边,不能当夫妻也无所谓。
“所以,不要再玩今天的游戏了,你还是当你的山大王敖督吧!你追小虫的样子太愚蠢了!”她戳了戳它的头。
“睡觉吧!”妲娃躺上床,“你都没发现我帮你准备了新的毯子吗?”她侧身躺着,看着它道。
果然在床边,有一条新的羊毛毯,上头绣了白狼威风凛凛的模样。他忍不住满心欢喜地躺上去,还滚来滚去,舒服得想呜呜叫,妲娃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夜入睡前,她像在自言自语,喃喃地说:“如果我知道纳兰在天上看着我,今天开始的每一天我都会真正地笑着,用心去生活,直到我们终于再见面那天,我会告诉他,因为他爱我,所以我才能特别勇敢,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让他为我感到骄傲……”
传说,神洲大地的边陲,曾经有着信仰金眼白狼为山神的民族,在千百年前,族内出现一位能驯服白狼的巫女。白狼一直陪伴在巫女身边,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直到她发鬓霜白。晚年的巫女受病痛所折磨,白狼不忍她**承受着痛苦,一夜,咬断了巫女的颈项后,哀伤的白狼跑回深山之中,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山神化身的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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