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怎么受伤的？』兰欣柔声问，扶她在房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桌旁坐下。</p>

    那女子眸光略闪，顿了会儿才道：『被仇家砍伤的。』想来她是不愿自己多问了。兰欣轻轻点头，表示已明白，不再多间。</p>

    那女子也细细瞧了兰欣一回，见她对意外闯入又身负刀伤的自己不慌不惊，也甚感奇特。『姑娘这般好心，大恩不言谢，可否告之姓名，此恩来日必报。」</p>

    『老爹都叫我兰欣，妳若愿意，也这么叫我便成了。』实则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让姓什么。『至于什么恩不恩的，就别放在心上了，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p>

    那女子笑了笑，眉头舒展开来。『姑娘真是性情中人，我虞三娘今日就交了妳这朋友。』『那么，就别再叫我姑娘，改口唤我兰欣吧！』兰欣笑道。</p>

    『是呀，兰欣，那么妳也唤我三娘便成。」虞三娘爽快地道。</p>

    兰欣替虞三娘倒了杯水，见她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于是轻柔地解下系在虞三娘臂上的手巾。</p>

    『这伤口虽不再流血了，可刀伤颇深，明儿个一早还是得找个大夫来瞧瞧。』『不必了，我不过借妳这地方避个风头，等会儿我便要走了，妳别为我费心了。』虞三娘见兰欣非但不赶她走，还要留下她替她请大夫来诊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p>

    兰欣听她说立刻要走，关心地间：『这样成吗？妳这伤受得不轻呢！』虞三娘道﹕『不碍事的、只要别流血，等我回到师父那儿，她老人家自然会给我医治。』『原来令师识得医术。』兰欣这才放心。</p>

    『是呀，我师父非但医术一流，武功更是独步天下，江湖上的人听到她老人家名讳，无不竖起大拇指称好，就连嵩山少林寺的主持方丈也得尊称我师父一声『神尼』……

    一说起自个儿的师父，虞三娘不觉眉飞色舞。</p>

    『神尼？三娘姊，妳的师父是位方外之士吗？』『是呀！师父她老人家法号上慧下印，江湖上皆尊称她为慧印神尼。』虞三娘得意地道。</p>

    兰欣点点头，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引起她心脉一阵狂促。</p>

    『妳师父果然是慧印，那么我就没找错人了！』跟着一道白色的人影自窗外飞掠而入，姿态俊逸俐落，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定在两人跟前。</p>

    顿时兰欣只觉得两眼一花！</p>

    他……他不正是白天那位公子！</p>

    冷峻的眼对上兰欣清柔的水眸……宣瑾两眼一瞇，眼前这对似水的眸子竟似曾相识，但他绝不可能见过她，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者，这女人美得教人想忘也难！</p>

    他冷酷的唇角勾出一笑。微微领首。</p>

    兰欣教这一笑摄去了呼吸……依旧是这般令人猜不透的笑容，可为何他那寓意模糊的笑，总能刺穿她的心坎？</p>

    宣瑾将眸光调向虞三娘，虽仍是笑而未语，但那抹笑却已变质转冷。『还不把东西交出来。』宣瑾冷道。</p>

    『你……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虞三娘已拔出腰际的剑。</p>

    她心底已有最坏的打算，可就怕会牵连兰欣，方才她实在不该为了躲避追捕，冒失闯入民宅的。</p>

    「妳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宣瑾瞇起眼，冷笑。</p>

    『我……我岂知你要什么东西！』虞三娘眼珠一转。『话说回来，你和那随从先是跟上我师兄，后又在杭州城外一路追着我进城，还出剑伤我，我倒要问妳这是啥意思？』宣瑾一径冷笑，冷例的俊颜瞧不出表情，却慑人地透出一股邪佞的意味。</p>

    『跟我装蒜？』他轻轻地道，低柔的嗓音温柔得教人听不出威胁。</p>

    下一瞬他骤然出手，一掌击向虞三娘『小心！』兰欣就站在虞三娘的身遏，察觉宣瑾的意图，她一洄身，挡在虞三娘之前，她的反应全然是下意识的。</p>

    在掌风即将击向兰欣之时，宣瑾瞪住她那双无惧的澄柔眸子，硬生生地截住推进的掌风。若他执意出手，这一掌可就要了兰欣的小命。</p>

    虞三娘乘机破窗而出，并非她不顾兰欣性命，而是她身怀反清之士的名册，这名册关乎百来条反清弟兄的性命，万万不能从她手上丢失。在破窗远逃之时，虞三娘不胜感激地瞥了兰欣一眼，才转身奔离。</p>

    兰欣见虞三娘已走，她又飞身扑向窗前，挡住宣瑾的追路。</p>

    『大胳！」宣瑾沉声怒喝。『妳可知道自己放走了什么人？』兰欣睁大柔亮的眼，楚楚可怜的小脸仰望向他。『你别再为难三娘姊了好吗？</p>

    她已经受伤了』』『废话！』他冷然打断兰欣的请求。『让开！』兰欣用力摇头，织细的身子挡在窗口，直觉不愿见他伤人。</p>

    『幼稚！妳以为这样我便出不去吗？』宣瑾冷笑。</p>

    兰欣无语，只是睁大眼，静静瞅住他。</p>

    宣瑾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她仍无动静。</p>

    『妳不怕我出手伤妳？』他瞇起眼。</p>

    『你……你真会随便出手伤人吗？」她不信，他曾在酒楼救过她，不是吗？</p>

    『妳说呢？』他倏地出掌，击向兰欣左肩。</p>

    『啊！』兰欣痛呼。</p>

    『为什么不避开？』他沉下脸，盯住她痛苦的表情。</p>

    这掌他只用了一成功力，还特地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她竟然笨得连避也不避！</p>

    『我以为……我以为妳不会对我出手……』兰欣疼得眉心都打结了，只儿得左肩似要散开一般，剧痛难当！</p>

    宣瑾挑起眉。『妳凭什么这么以为？』他走近她，轻率地捏住她织小的下巴，挑起她饱含痛苦的小脸，玩味地审视，已放弃追赶虞三娘。</p>

    喀隆』他的随从，早在窗外守候，自有他会去追人。</p>

    顺着他蛮横的手势，兰欣仰首，柔柔地睇望他。『白天你曾出手救了我，所以』」</p>

    『是吗？我何时曾出手救人，我自己竟然不知道！』宣瑾的目光慵懒地梭巡着眼前粉嫩细致的小脸……臻首蛾眉、秀挺的鼻梁、粉嫩诱人的美唇、柔媚含春的秋眸……美，真是美！</p>

    『或者应该说，是你出手打跑了周豪，救了我和老爹、小倩三人。』兰欣并不知道宣瑾此刻心中所思，认真老实地回答他。</p>

    他挑起左眉﹕『妳是酒楼那名卖唱女？』『嗯。』『卖唱女』三字微微刺痛了兰欣，忽而，她褪去眼中迷雾，能认到嘲笑她的现实，她微微别开脸，挣脱了他手指的箝制，也挣开了某种隐晦的亲密。</p>

    情势却不由她主宰，宣瑾向来不容人拒绝。</p>

    他再度伸出手，这回却是直接抚上她粉嫩的两腮，另一手依旧定住她的下颔，这回用了劲，不许她再避开。</p>

    『原来妳洗干净了脸，竟是天仙般的绝色！』难怪周豪要强娶她！</p>

    『我……』兰欣正开口要说些什么，宣瑾却突然俯首封住她的小嘴，兰欣在极度惊愕下，傻傻地怔住……砰砰砰』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敲门声，兰欣回过神来，吓得一把推开宣瑾。</p>

    『兰欣，怎么回事？刚者我听到妳房里传来呼叫声』』拍门的是秦英，他后头还跟着也急急忙忙赶来的老爹和小倩。</p>

    『我……没事。』兰欣想上前开门，宣瑾却不为所动地杵在她房里。</p>

    突然，宣瑾握住她的织腰，使劲一带将她再次卷入怀里，占有地含住她白嫩的耳坠吮吻……之后，他火热的唇放开她，炯炯的目光灼烧她的双眸与心灵。</p>

    兰欣却只能怔然地回望宣瑾，过度的震惊与流窜在两人暧昧不明姿态间的某种亲昵煽情，让她忘了该反抗。</p>

    『你……为什么吻我？』许久，她只能傻傻地问出这句。</p>

    『为什么？』他挑高眉，一副像是她问了有趣的话似地笑了。『妳有张诱人的小嘴。』是他的回答。</p>

    佣懒的嗓音、露骨的言辞，让兰欣红了脸，可她直觉他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她心跳如雷鸣，可一双小手下抵着的硕硬胸膛里，他的心跳却沉缓稳定。</p>

    突来的认知让兰欣推开他』他轻佻的举止，无疑表明她是不被尊重的女子。</p>

    『请……放开我。』她虚弱地挣扎。</p>

    闻言，宣瑾一笑，放开了她，对手中秾纤合度的娇躯无多留恋。</p>

    宣瑾的掠夺确实是不经意的，他对兰欣诱人的美色忽地动了一份心，因此吻她，别无原因。</p>

    而眼前的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依宣瑾的性子，他向来惯于掠取，只要他看上眼或想要的，从不顾忌迟疑。</p>

    他吻她的偶发欲念，仅仅是『欲念』而已。</p>

    『兰欣姊，你快开门啊！』这回换成小倩在门外呼喊。</p>

    兰欣猛地惊醒。『请你快走，我的家人，他们』』话尚未完，宣瑾已倏然转身，如来时一般自窗口掠出』兰欣怔怔地望着洞开的窗口，突然间难以适应他走时的那般绝然……无情。</p>

    『开开门啊，兰欣姊！』门外小倩开始焦急地拍门。</p>

    兰欣猛然回过神，赶紧关上窗，点亮烛火，上前打开房门。</p>

    「兰欣，怎么了，妳没事吧？」秦英第一个冲进来，一脸焦虑地询问。</p>

    『兰欣姊，方才妳房里怎会传来呼叫声呢？』不待兰欣回答，小倩又急着问。</p>

    『没事……想是你们听错了，那只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夜枭啼声。』兰欣回答，突然又意识到左肩的痛楚，她咬牙忍着。</p>

    『是这样吗？怎么差那么多？』小倩狐疑地嘀咕着。</p>

    『兰欣，妳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秦英注意到异状，关切地问。</p>

    『有吗？』兰欣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也许是熬夜绣帕子的关系吧！补足了眠，明早起来就没事了。』秦老爹听到这儿点个头，说道：『咱们也回房去歇着吧，明天一大早，你们都还要干活儿！』秦英粗犷的脸上现出一缕凝重的神色，略一沉吟，他开口道：『阿爹、小倩，你们先回房去睡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兰欣说。』秦老爹咳了几声，约略也明白秦英要同兰欣谈些什么，他点点头叮嘱道：『那我和小倩先回房歇下了，记着别聊得太晚，明儿个一早妳还得出外干粗活儿。』『知道了，阿爹！』秦英答。</p>

    秦老爹和小倩这才各自回房安歇。</p>

    『秦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兰欣吗？』老爹和小倩走后，兰欣轻声问秦英。</p>

    『我……』秦英略一踌躇，才又说道：『我听小倩说，今天周豪又上酒楼去找妳的麻烦了？』他原来想说的并非这个。</p>

    『嗯。」兰欣点点头，慢慢在椅子上坐下。</p>

    『都怪我，当初我实在不该上周豪的钱庄去借那三十两银子，还签了字据，否则现在他就没理由借着这事来强逼妳了！』秦英忿忿地握紧双拳。</p>

    『别再这么说了，秦大哥。若不是为了医治老爹的病，你也不会上周豪的钱庄去借三十两银子。』她柔声安慰秦英。『咱们没钱给老爹看病，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就算你不去，我也会上钱庄去借银子的。』秦英听兰欣说这话。重重地叹了口气。</p>

    『也不知道周豪那贼厮从哪儿听得的消息，想必他早已知道妳和小倩都是易了容，才会动了邪念，想讨妳回去当九姨太，我呸！』他恨恨地暗咒，凭周豪那副德行，小倩说得是：癞虾蟆也想吃天鹅肉！</p>

    兰欣不语，黯然低下头。</p>

    欠周豪那笔钱，在周豪口中仅是区区三十两纹银，却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干活一整年也挣不来的大数目呀，他们是注定没法子立即还出钱的。</p>

    难道她真的得当周豪那恶霸的九姨太？</p>

    『兰欣，』秦英顿了顿，语气突然不自然起来。『周豪那恶霸无恶不作，如今他看上了妳，只怕不到手他不会罢休。我倒有个法子……就不知道……妳肯不肯了。」</p>

    『你说说看，秦大哥。』『是这么着，我想……咱们自小青梅竹马，虽以兄妹相称，但妳和小倩却与我同老爹无血缘关系，所以我想……我是想……』秦英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p>

    兰欣睁大眼，不明所以地望住他。</p>

    『咳，我是想……不如咱们俩立即成亲，只要妳成了我的妻子，这么一来，周豪就再也不能强逼妳了。』他终于一股作气脱口而出，不觉松了一口气。</p>

    事实上，要摆脱周豪的说法也可说是个借口，秦英从小看着兰欣长大，在两小无猜的孩童时代，他早已认定了长大后要娶兰欣当妻子，及至年长，他更是爱慕着兰欣。</p>

    『秦大哥』』兰欣太震惊了。</p>

    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净发生些教她料想不到的事？她一向视为亲哥哥的秦</p>

    英居然开口向她提亲？</p>

    『呃……当然，我突然这么说肯定吓到妳了！妳考虑、考虑再回答我！』说完，秦英便急急忙忙地开门要走。</p>

    『秦大哥？』兰欣茫然地唤住他，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片震愕之中。</p>

    『夜深了，你快歇下吧，明日再说。』秦英匆忙走避，他其实是害怕兰欣会拒绝。</p>

    此时他对周豪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若非那贼厮逼娶，他也不至于莽撞地开口</p>

    求婚，等不及先让兰欣爱上他！</p>

    秦英走后，兰欣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回想今日一切……一会儿后，她感觉到两眼针扎般的酸涩，这才起身，重新铺好凌乱的被褥，吹熄烛火上床。</p>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教她乱了方寸，全都是些理不出头绪来的事。</p>

    宣瑾灼热、压迫的热吻似乎还逗留在她唇上……她能分辨得出他笑容里的自信与狂傲，能分辨得出他满不在乎的眼神……今夜一别，往后再也相见无日了吧？</p>

    环视自个儿小房内的寒伧，合上眼，兰欣强迫自己别再多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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