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吗?”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改朝换代、皇帝下马都是一觉睡醒的事,何况寻常百姓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呢。在钱家虚耗了十年光景,不知不觉竟也想开了许多。眉越描越细,唇越点越红,脸上擦得光韵红润,一身身旗袍裁得窈窕尽显,时髦洋气的高跟鞋一双一双码在鞋柜里,换了时兴的洋布流苏锦绣窗帘,挂起百货公司新到的浣纱罗帐。时光雕刻着各色各式的生活方式,一回头,竟把自己活成了当初鄙夷的楚家嫂子们的模样。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嫂子们最爱说的一句话。如今想来,当初不爱听这些的原因就是始终不肯认命的缘故吧。
云苓关在后院角落的柴房里,终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对于她的疯癫,我不想推脱任何责任。那日肖掌柜走后,云苓还是听到了消息,发了疯似得追出去好久也未追上,家丁追过去的时候,她正失魂落魄地歪在路边啼哭。
春风一吹,花园里一夜之间花团锦簇。我坐在凉亭里看着韵儿小小的人钻在花叶之间扑蝴蝶。云苓被家丁拖着带过来。
“二少奶奶。”她一脸死灰垂手而立,这一声二少奶奶竟使我莫名地惆怅起来,想必她心里的小姐已经死掉了。
“你这是何苦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连我都不想再回去,你回去做什么呢?”
“二少奶奶开开恩吧,看在我们以前的份上,让我回去看看我娘好吗?求您了!”云苓突然跪下来哭着哀求道。
“哎呦,多大的事情也至于这样。不是不让你去,我这里恰巧给你寻了门亲事,总不能让人说我不把陪嫁丫头当人看,耽误你终身不是。等你成了亲,领着姑爷回去探张妈妈不迟。”
“我不要成亲,二少奶奶,您放了我吧,以前是我对不住您,是我该死,您就放我回去吧。虎子哥一定在等我,我谁也不嫁。”
“哦?是吗?那可苦了薛虎啊!”我乜斜着她冷笑一声。
“求你......呜呜......二少奶奶!”
“好啦好啦!别再哭了,就按我说的办,日子都给你定好啦,就在下月初一,可是个忠厚的老实人,你就跟着享福吧!”
“二少奶奶不要,我求求您啦,我不能嫁,不能嫁啊!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哪能让你那么痛快?你呀,乖乖做你的新娘子就好啦!”我转身对家丁说道:“关到柴房里派人好好看着,要是成亲那天没有一个活蹦乱跳的新娘子,有一个算一个,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云苓挣扎着被硬生生拖曳而下。我心里一阵畅快,身不由己,云苓,你此番是否真正体会了身不由己的滋味了?
可她比我更刚强,新婚当夜竟一刀下去差点要了赶车把式驼三的命。她像是要疯了,红着眼,披头散发地攥着刀,三五个人都不敢上前;驼三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竟还大叫着别难为她。
云苓疯了!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想,也只有这副良药才能救的了她吧。
“你还不知道吧?你痴心等待的薛虎子如愿当上了楚家大掌柜,办事说话竟比他师傅肖掌柜还利落些!也算是青出于蓝了吧!你爹得多高兴啊!”一听我提起虎子,云苓立刻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听说他娶了云香,再过一个月就当爹了,想想还真是双喜临门呢!”我慢条斯理地撕开云苓的心口,将这味药不慌不忙地倾倒其中。
“哦对了,前几天我收到大哥的来信,说是张妈妈出殡,让你回家送送她,哎呦你看,我一时忙着你的婚事,竟忘了!”我苦笑一声。
云苓果然出奇的安静,静的让人害怕。她眼神空洞,一脸漠然,突然丢下刀子,慢慢转过身坐在床头,她挽起散落下来的头发,捡起丢在一旁的盖头独自蒙上,沾满殷红鲜血的喜服如今看来更加喜庆艳丽,喜服之下的娇躯不停地颤栗,颤栗到似乎连骨头都松懈起来吱吱作响。
“嘁嘁......”盖头之下的女人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虎子哥,来掀我的盖头啊......我可是你的新娘子了......嘻嘻嘻......”
这剂药方看来是有效的。她彻底疯了。